来到慈幼院，黄泥砌的土墙，院墙不高，稍踮踮脚尖就能看清里面的景象，胜在干净整洁。
院中一位身着打着补丁的青灰色衣衫的妇人怀里抱着位小姑娘，喂着她吃饭，桌子四周围满了一圈小孩儿在吃饭。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专注，院中的妇人投来疑惑的眼神。
颜青离轻笑颔首，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明心，也就是那青灰色衣衫的妇人，早年家境富裕，某日同夫君和儿子去寺庙祈福，突遭山石坍塌，埋于山谷，独她一人活了下来。
转眼间，家庭不在，她曾想过一死了之，后在破庙上吊时，遇见一个乞儿，满脸肉痛地塞给她一颗发黑了的糖。
于是，她变卖家产，建了这座慈幼院，收养弃婴。
她怀里的小姑娘缠着要吃饭，她想起身回个礼都没办法，不好意思地开口：“姑娘见谅，姑娘前来可是有事？”
颜青离环顾四周，将手上买来的糖果放到旁边晒药的架子上，轻声道：“我想给孩子们添置些衣物。”
她看着面前妇人身上的功德金光，是个好人。
倒是也不怕她拿了钱，私吞。
明心面露惊喜，连连感谢。
慈幼院收到的捐赠愈发少了，靠她浆洗、女工得到的银两勉强维持孩子们的吃喝，多添件衣服都是奢侈。
吃完饭的孩子们蹲在角落，小脑袋们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两句，偷偷瞄颜青离两眼，又转头小声嘀咕两句。
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小心思全写在脸上。
颜青离坏心眼上来了，趁他们小声嘀咕，悄悄挪到他们身后蹲下来，拖长尾音：“你们是在说我坏话么。”
孩子们：！！
东拉一个，西扯一个，整整齐齐地在地上叠罗汉。
颜青离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
似是觉察到她没有恶意，一部分孩子们鼓起胆子挪到她边上挨个排排蹲，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就像是小蘑菇四周挤满了小小蘑菇。
“姐姐，我们没说你的坏话，我们在说你长得好漂亮好漂亮，有那么漂亮。”小孩张开胳膊摆了摆。
“姐姐，我长大了能跟你一样吗？”
“姐姐，你的眼睛头发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
“姐姐…”
“……”
颜青离突然没那么坏心眼了，小孩儿真的好吵啊。
不过——
狐狸精同样被一堆小孩儿围着，摸摸它的脑袋，摸摸它的后背，摸到他的尾巴时，那一瞬间差点跳起来咬人。
兴许是呆在颜青离身边久智商进化了，知道不能随便咬幼崽，强压下来瘫在地上。
满脸写着生无可恋：狗狗的清白没了。
不经意瞥见狐狸精比她还惨，心里瞬间平衡了，若无其事地挪回视线，陪着孩子们聊天。
明心收拾完院子，看见孩子们开心的模样，鼻子有些泛酸，平日她出门买菜只能将孩子关在院中，一来怕他们走丢，二来孩子们出去被骂小乞丐，遭人欺负。
他们听话懂事，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是希望有人能陪着他们玩的。
“好啦，孩子们自己去玩，我跟姐姐有话要说。”
孩子们依依不舍，但是还是听话地一哄而散，倒霉的狐狸精再次接受新一波孩子们的蹂躏。
明心笑道：“姑娘，孩子们很喜欢你。”
颜青离但笑不语，可能是，也不乏有她神力的缘故，自带亲和气息，大人思维复杂感知浅薄，而单纯的小孩儿感知稍强烈了些。
“夫人，这些钱还请收下，可以修缮院子，给孩子们买些衣物。”
她从袖中掏出厚厚的一叠银票，金额都是千两的，目测得有上万两。
明心眼皮一跳，谁家小姐随身揣这么多银票？
她是有些心动：“姑娘，这太多了。”
颜青离道：“不多，总不能让他们浑噩度日，夫人可以送他们去学门手艺，至少长大了能养活自己，收下吧。”
明心不再迟疑，收下这些银票。
颜青离又陪孩子们玩了会儿，才同明心告辞。
她道：“狐狸精，走了。”
狐狸精噔的翻起身，摇着尾巴屁颠颠跑上前，委屈地叫了一声。
“回去给你买鸡腿吃。”
颜青离觉察到身后传来动静，回眸看去，一个瘦弱的小孩，约莫六七岁，他趴在门边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嗖”的一下躲到门框后边。
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很吓人么。
这个小男孩她有印象，方才没怎么说话，他们玩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看着，很乖。
没一会儿，小孩冒出个头，握紧拳头似是在给自己鼓气，慢慢走到她面前，仰着小脸，忐忑地伸出手，掌心摊开，是颗糖，是颗有些化了的糖。
“谢谢，请你吃。”
没由来的一句话，颜青离却听懂了，他是在感谢她送来的银票。
他倒是礼貌。
小孩抿着唇，手指揪着衣角，眼里写着不安：“干净的，不脏。”
颜青离蹲下身子，衣摆沾染了地上的尘土，接过他手里的糖，当着他的面拆开吃下，温柔的笑着：“很甜，谢谢你。”
从袖中掏出一颗糖：“那我也请你吃颗糖。”
小孩脸上闪过欣喜，迟疑着接过她手里的糖：“你还会来吗？”
说实话，颜青离不清楚。
很可能是不会的。
小孩眼中满载着期许与渴求，随着颜青离的沉默，渐渐化为虚无，露出失落的神情。
孩子虽小，其实什么都懂，他们是被抛弃的，没人喜欢，周围的大人们也不许他们的小孩跟他们玩闹。
“好，我会的。”
颜青离想，她肯定是跟李莲花待久了，才会这么容易心软。
小孩眼眸陡然亮了起来，还是嘴硬地说道：“你们大人都爱骗小孩儿。”
颜青离脸不红心不跳：“我不是大人，我也是小孩儿，小孩儿不骗小孩儿。”
她才复生多久，真算下来，她还是个宝宝呢。
————————
院中正在跟姑娘们打马吊的颜青离摸到一张牌，看清牌面，脸上的笑容肆意张扬。
她叩了叩桌子：“胡了，给钱，给钱。”
姑娘们看着颜青离桌前摆着的一堆碎银，恨不得咬着手帕欲哭无泪。
颜姑娘明明说她不会玩的，骗子。
颜青离无视四周幽怨的视线，心满意足地将碎银揣进袖口。
若是被颜青离知晓她们的想法，也只会轻描淡写地回一句：我斗不过李莲花那只老狐狸，还能赢不了你们这群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