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字在她心间滚过，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柔然人！像潜伏在暗影里的毒蛇，精准地掐断了这条指向李淮睿的线索。田家，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把毒刃，用过即弃。
头顶土层传来沉闷的震动和慕容恪一声压抑着狂怒的低吼：“贼子休走！”显然，那从通风口发动致命一击、旋即远遁的灭口者，身法快得惊人，连慕容恪这般宗师境中期的高手全力追击，竟也未能将其留下。
萧昭宁缓缓抬首，冰冷的目光穿透地窟污浊的空气，仿佛要刺破厚重的土层，直抵那灭口者逃遁的方向，又或是更远、更深的阴谋核心。星陨剑低低嗡鸣，剑身流淌的暗光陡然炽盛了一瞬，将她周身萦绕的杀意凝成实质般的寒霜。地窟内残余的毒虫似乎感受到了这恐怖的气息，嘶鸣声瞬间低伏下去，瑟缩着钻入石缝或瓶罐深处。
“将军！”春桃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萧昭宁身侧，脸上甜美的笑容早已收敛，只剩下凝重。她双手指诀变幻，那些之前狂暴反噬田家人的毒虫此刻温顺如绵羊，在她无形的操控下，迅速地将地窟中尚未完全腐烂的田家高手尸骸拖向角落的暗处，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
“慕容先生如何？”萧昭宁的声音在地窟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而不带波澜，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的屠戮和线索的断绝，并未在她心湖投下丝毫涟漪。
话音未落，头顶土层猛地破开一个大洞，土石簌簌落下。慕容恪一身玄衣染尘，带着一身凛冽的煞气落回地窟。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宗师境中期的威压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震得周围的瓶罐嗡嗡作响。
“那贼子！”慕容恪声音里压着雷霆，“身法诡谲如烟，滑不留手！对京城地下沟渠的熟悉远超常人，几个转折便彻底消失。所用轻功，绝非我中原路数，倒似北地沙海中的‘流沙遁影’！”他重重一拳砸在旁边的石壁上，坚硬的岩石应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可恨！就差一步！”
萧昭宁的目光扫过石壁上那些塞满卷轴、竹简、兽皮书册的石龛，掠过那些在琉璃瓶中蠕动斑斓的毒虫，最后落在地上那三滩迅速扩大的脓水上，冰封的眼底没有丝毫意外。
“柔然的‘沙狐’，精于匿迹、刺杀、灭口。”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怒吼更令人心头发冷，“田文渊这条线，柔然本就没打算留活口。他吐出的‘枯井巷地下’，无论真假，都已是龙潭虎穴。”
慕容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宗师心境重归冰封般的沉凝：“将军之意，是暂时搁置此处？”
“此窟乃田家毒道根本，亦是罪证。”萧昭宁星眸寒光流转，扫过万卷毒经，“春桃。”
“属下在！”春桃立刻应声。
“万蛊朝宗，清场。所有毒经、秘法、虫种，能带走的，一件不留，全部押送回星阁秘库封存。带不走的……”萧昭宁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冰刀刮骨，“就地毁去，彻底焚净！一丝一毫的毒源，都不得流出此窟！”
“遵命！”春桃眼中闪过兴奋与嗜血交织的光芒。她双手印诀再变，口中发出短促而奇异的音节。霎时间，地窟内所有残余的毒虫——蜘蛛、蜈蚣、蛊虫、甲虫……再次疯狂躁动起来，如同黑色的潮水，更猛烈地扑向那些尚未清理干净的尸骸和散落的淬毒兵刃。同时，她身后几名星阁精锐迅速上前，开始有条不紊地撬开石龛，将里面的卷轴书册小心装入特制的防火防毒皮囊。
萧昭宁不再看这炼狱般的景象，转身，星陨剑无声归鞘。“慕容。”
“属下在！”慕容恪立刻躬身。
“通知‘隐星卫’，”萧昭宁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动用一切埋在京畿的暗线，给我盯死城西枯井巷方圆三里！一只苍蝇飞进去，我要知道公母；一粒灰尘飘出来，我要知道成分！任何可疑之人、异常动静，即刻密报！但，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探查！”
“是！”慕容恪眼中精光爆射，明白这是要以静制动，布下天罗地网，等待猎物自己撞上来，或者…引出更大的蛇。
“另，”萧昭宁脚步未停，走向地窟入口，“传讯北疆‘天狼卫’，密查所有近期柔然王庭与大盛境内往来的可疑商队、使团、游商，尤其是…携带大量‘空冥石’之人！若有发现，就地格杀，东西带回！”
空冥石！慕容恪心头一震，瞬间将这条命令与星阁正在秘密推进的某项庞大计划联系起来。将军这是要将计就计，利用柔然的灭口行动，反向追索他们真正图谋的命脉！
“属下即刻去办！”慕容恪抱拳领命，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瞬间消失在破开的土层洞口。
萧昭宁独自站在地窟入口的阴影里，磷火的光芒在她银色的面具边缘跳跃。她微微仰头，视线似乎穿透了层层岩土，投向东南方向那片无垠的墨蓝大海。冰冷的海风从入口灌入，带着咸腥的气息，却吹不散她眼底凝结的寒霜。
李淮睿…柔然…毒窟…空冥石…还有那神秘莫测的枯井巷地下…
一张无形的巨网正在京城与北疆之间悄然张开。而网的中心，那个藏身海外孤岛、修炼邪功的三皇子，是时候彻底清算了！
东南外海，千里波涛之外。
一座孤悬的黑色巨岩岛屿，如同洪荒巨兽的残骸，狰狞地刺破海面。岛屿中央，被岁月和海水侵蚀出无数幽深孔窍，最大的一个石窟入口，宛如巨兽贪婪张开的咽喉，不断喷吐着阴冷潮湿、带着浓重腥气的海风。
石窟深处，并非想象中的黑暗。石壁上镶嵌着一种散发幽蓝冷光的奇特苔藓，将巨大的洞窟映照得如同沉入深海的水晶宫，光怪陆离。洞窟中央，一个巨大的天然水池占据了小半空间。池水并非清澈，而是粘稠如墨汁，翻滚着令人作呕的灰绿色泡沫，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眩晕的腐烂海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