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深秋的雨丝斜斜掠过夏家祖坟的石碑,苔痕斑驳的“夏氏宗祠”匾额在风中微微摇晃。
夏禾攥着褪色的香烛,火苗在雨中明明灭灭,她却固执地要将每根香插进坟前的香炉。
大哥倚着竹杖,二哥苍白的手指抚过父母的墓碑,指甲缝里还沾着常年干脏活留下的污垢。
“列祖列宗在上…”大哥的声音混着雨声,“孙儿不孝,夏家落败凋零至此,却无力回天,我们还要靠妹妹照顾…”
话音未落,二哥剧烈的咳嗽声惊飞了坟头栖息的寒鸦。
前路迷茫,眼看夏家就要在这一代香火断掉,谁都不知道该怎么给祖宗交待。
夏天望着眼前两个摇摇欲坠的身影,还是狠心地低下了头。
她清楚记得,这一段时间夏禾找的那些大夫摇头叹息和眼里满满的无奈。
月光爬上夏宅木格窗棂时,夏天对着铜镜卸下钗环。
镜中的倒影与记忆里被押往教坊司的少女渐行渐远。
“我终究不是她!”她冷笑一声,将珍藏的千年人参重新锁进檀木匣,放回空间。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出手用空间里的灵泉水,沾染灵气的石头,或者是高级营养剂,灵药等来救兄弟俩。
自从她来了以后,先是给夏家报仇,接着拿回祖宅,再是为夏家平反,她做的这些已经足够多了。
这些天夏禾寻遍名医的绝望哭喊犹在耳畔,她若再出手救治好了所有医生都判死刑的兄弟二人,这不明显地要把自己暴露出去。
就算自己可以换个身份救他们,可谁都不傻,当巧合多了,那就是问题大了!
创造了医学奇迹,自己又不露面,那下场只会是让兄弟二人沦为权贵人家的医药包。
自从夏家被平反,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突然暴富的“夏家遗孤”。
所以在兄弟二人和她自己的安危之间,她还是选择自己!
至于香火断掉,需要传宗接代这事儿,这不是还有她姐夏禾吗?
用城西那座三进宅子做聘礼,直接挂出招婿的红绸,不信会没人不愿意。
生的头胎必须姓夏,看谁敢说半个不字!
夏天自己则开始把头发梳成妇人头,传宗接代的事儿也别找她!
为了治好兄弟二人,夏禾计划那包东西换来的银子开间医馆,她指尖划过账簿上医馆的筹建计划,眸光如刃,“先把人护住,剩下的,慢慢谋。”
三个月后,越州城新开的“悬壶医馆”药香四溢,夏家兄弟每日在宅院里侍弄药田。
等成熟以后既可以留着给自己治病,也可以直接供到医馆。
夏天则在城南开了个“知夏女塾”,十五个绣着牡丹花的手帕整齐排列。
没办法,原主的主要技能只会弹琴,跳舞。
至于书画,女红10岁之前在家学过,现在重新捡起来教授出去没人怀疑!
至于棋,多和大哥,二哥练练,再教导一群孩子也没啥问题!
在这些姑娘出嫁前,夏天还会把夏禾请来给她们讲讲后宅里的一些阴私手段。
夏禾把腰板一挺,轻叩棋盘,教鞭点着下面的学生:“记住,后宅不是战场,是棋局。”
…
越州城的霜雪年复一年染白屋檐,夏家老宅的药田却始终郁郁葱葱。
大哥二哥临终前枯瘦的手仍紧紧攥着夏氏族谱,在月光下化作两座新坟。
哪怕精心照顾,俩人也只活了五六年。
夏禾又一次抚摸着族谱,看着渐渐稀疏的名字暗自垂泪。
夏天将温热的茶水泼向青石板,蒸腾的水雾里,她望着夏禾在祠堂上香时颤抖的肩膀,把这段时间挑的画像拿到跟前。
“姐,这丰城李家的庶子虽然不受家族待见,但人品相貌都很端方…”话未说完,夏禾已苦笑着摇头避开。
“你要不喜欢还有这个今年刚考上秀才的赵公子…”
可谁也没想到,这位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夏家姑娘,竟在一个清晨跨上骏马,扬言要出去散散心。
等她归来时,红光满面映得越州城的梅花都失了颜色,腰间新添的玉佩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旁人问起时,她总是甜蜜的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在边境和参军的青梅竹马成了婚!”
言谈举止完全一副小女儿刚成亲时的害羞模样。
夏天也好奇:“那你都成亲了,怎么又回到越州城了?”
“唉!”夏禾倚在半开的窗边轻轻叹口气,“阿砚驻守边关多年,那里连像样的大夫都没有。”
说着指尖轻抚隆起的小腹,窗外的海棠花簌簌落在她肩头。
然而六个月后的午后,马蹄声踏破喧嚣,看清来人递来的信件,夏禾便如折翼的蝴蝶般瘫倒在地。
夏天接住倒下的夏禾,拿过信件一看,原来是他那竹马已经战死沙场了。
十月怀胎,夏家终于迎来新生命的啼哭。
夏天抱着襁褓中的侄子,看着他眉间,总觉得这面相有些眼熟,不会真是原主记忆里堂姐的某个小玩伴吧?
五年光阴转瞬即逝。
当得胜的军队如钢铁洪流般涌入越州,旌旗蔽日。
夏天站在人群中,看着高头大马上那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呼吸猛然停滞。
那人下颌的弧度、握缰绳的手形,乃至挑眉时的神态,都与侄子有三分相似。
更让她惊讶的是,将军掀开披风的刹那,露出的玉佩赫然与夏禾珍藏的那枚是一对!
不仅如此,这将军怎么看着还有些眼熟呢?
记忆如潮水翻涌,她突然想起巡抚府被攻破那晚,那个手起斧落的络腮胡大汉。
此刻再看眼前人,若添上浓密的胡须,可不就是当年那个神秘杀手?
夏天望着将军渐行渐远的背影,寒风吹起她的衣角,却吹不散心中的震惊!
我去,原来这看似柔弱的堂姐,居然藏这么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