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极了。
四合院中央的老柿子树,簌簌抖落几片枯叶。
一道橘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跃下枝头。
只有一双圆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
树影斑驳的地面上,两只铁碗静静搁着。
半碗清水在碗沿轻晃,倒映出大橘猫耸动的鼻尖。
它凑近嗅闻,喉间,却只发出声不满的呜咽。
随即扭身低头,专心地啃食起旁边碗里的金黄颗粒。
主屋内,四敞大开着房门,黑灰色调的次卧里,健身器械错落陈列。
周数身着紧身运动服,流畅的肌肉线条在衣料下起伏。
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诉说着力量,与控制的渴望。
一双惨白遒劲的长腿,从黑色运动短裤中探出。
正随着耳机里的节奏,有规律地屈伸。
他戴着骨传导耳机,额角沁出的汗珠,沿着下颌线滚落,在短裤上洇出深痕。
当杠铃杆在肩头压出细微的颤音时,他喉间溢出的喘息,与窗外柿树叶的沙响交织,形成一种近乎病态的韵律。
四面斑驳的灰墙,如同被时光啃噬的巨兽脊背。
没有踢脚线,没有装饰画,唯有成千上万张照片,如鳞甲般层层覆压。
从墙角到天花板,从门框到窗棂,每一寸空间,都被定格的身影侵占——居然都是同一个人!
从十七八岁,青涩如初春枝头的少年,到二十岁后,轮廓逐渐如刀刻般锋利的青年。
再到如今,即将而立、眉宇间沉淀着岁月重量的男人。
层层叠叠,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
照片边缘泛着焦黄。
每一道折痕,都藏着一句未说出口的诅咒,无声诉说着周数偏执的执念。
每当组歇时力竭,周数便倚着器械,眼神缱绻地望向那些照片。
嘴角下沉,眼中既汹涌着幸福满足,又充斥着痛苦和挣扎。
“小睽,”他对着照片墙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得见,“我常常做梦,梦到我真的死了。”
“你站在我的坟前,沉着一张脸,盯着我墓碑上的照片。”
“雨那么大,你连伞都不打一把,就那么站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笑——一个活人,却对着满屋子的照片说话。
可这种荒谬感,很快,便被更深的恐惧淹没!
如果小睽真的忘记了他,那墙上这些照片,会不会成为,对方存在过的唯一证据?
“你一向就很叛逆。”他苦笑,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最近一张照片。
“梦里我好担心,担心自己选的遗照,在你眼里不够帅。”
“也担心,你突然一转身,就把数哥给放下了。
“小睽,梦里我很害怕,”他闭上眼睛,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哽咽,“可我又多么想延长这个梦。”
“因为我又能看见你了。”
“你的眼睛……你的笑容……你生气时皱起的眉头……”
声音里,带着一丝近乎乞求的脆弱。
“这些,在现实里都成了奢望……”
呼吸,逐渐变得紊乱。
像一台失控的机器,在胸腔里疯狂运转,将氧气与二氧化碳,搅成一片混沌。
周数极力向后仰着脖子,惨白的手指,伸进唇齿间揉捻舔舐着。
仿佛要通过这种自虐的方式,将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欲望一并吞下。
“我的小睽!”他猛地睁眼,随着手上的动作剧烈喘息着。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像狂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现实,远比梦里还要残忍……”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呵——嗯呵——小睽,啊……”
紧绷的臂膀,暴起虬结的青筋,像皮下蛰伏的毒蛇骤然苏醒。
痛感霎时间传进神经,在颅内绞成一场失控的暴风雨。
眼前,真的出现了一身校服的少年。
对他笑着,伸出手,仿佛要带他逃离这无尽的黑暗。
欲望被粗劣释放后,身体瞬间迎来巨大的空虚感。
周数紧咬牙关,青筋绕上脖颈,湿漉漉的黑色碎发粘黏在脸上。
周数陡然歪头,颤抖着肩膀,将额头深深埋进胳膊肘里,失声哀嚎着自己的失控。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些照片一样——已经被时间定格,被记忆囚禁。
隔天清晨,一辆黑色奔驰车,停在首都传媒大学校门口。
保安从保安亭探身,拦下这辆社会车辆。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轮廓硬朗、颇具电影质感的混血面容。
周数递出盖有法学院印章的,实践基地通行证,保安快速扫视证件,惊讶地挑了挑眉。
“传闻盈科法律集团和我们学校,洽谈了合作,没想到是真的。”
很快,便将这辆车牌号以“京0”打头的黑色轿车放行。
大学阶梯教室的后排,刘浩正专注地听着课,指间无意识地转动着笔杆。
脖颈间,突然蹿出一阵阴湿的冷意。
他余光一瞥,一个高大身影,悄然从后门闯入,毫无声息地,坐在自己斜后方。
一股冰凉的气息,轻拂过他的耳垂,带着令人战栗的瘙痒。
刘浩身体一僵!
下意识吞咽着口水,眼球滚动,猛地向后看去!
男人歪头,抵在刘浩耳边,低沉沙哑的嗓音,旁若无人的在他耳边冷哼。
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抓到你了,小鬼。”
“逃——必须逃!”这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刘浩脑海。
刘浩脚下一蹬,骤然发力!
却只觉一股巨力袭来。
惨白遒劲的手掌,沿着他的牛仔外套突然出现!
手腕一痛,虎口便如铁钳般,死死箍住了他的小臂!
男人额前黑色碎发垂落,遮住那双凌厉的眼眸。
只露出突出眉骨下,那抹自带攻击性的下三白。
他冰凉的指尖,厌恶的在刘浩眼睑下一擦而过。
捻了捻指尖,仿佛在审视一件瑕疵品。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浩,侧头低语:“原来,你脸上的雀斑,可以擦掉啊……”
刘浩哆哆嗦嗦,喉结上下滚动,却强忍着不敢惊动讲台上的老师。
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雀……雀斑妆,美式男孩儿。”
“现在,很流行的……”
阶梯教室的自然光线下,周数单手支着下巴。
好整以暇,在刘浩那张皱巴巴的脸上,落下目光。
忽然,他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清脆中带着几分戏谑。
“嘁——!”
那晚,迷离的霓虹灯光太具有迷惑性。
眼前这个半大小子,压根儿就没有小睽脸上的自信与锋芒!
然而周数,仍旧耐着性子,在第一时间启动了plan b,哄骗般的放软了语调。
“刘浩,我的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现在,该你付出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