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芝目光扫过病床上依旧沉睡、全靠仪器吊着一口气的苏轻语说。
“职责所在,纪先生也得顾着点自己,苏小姐的治疗是场持久战,家属的配合和耐心,至关重要。”
头几天,情况看着确实像印证了她的话。
靠着博雅中心顶级的生命支持系统和林凤芝拿出的针对性神经保护方案,轻语那眼看就要崩溃的生命体征,竟然奇迹般地稳住了。
人还是昏迷着,但之前那种紊乱到濒危的状态消失了。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线,虽然跳得微弱,却总算有了个让人心安的规律。
负责的医生告诉我。
“林主任的方案见效了,毒素蔓延初步被按住,苏小姐暂时脱离了最凶险的阶段。”
一点微弱的希望,像颗火星子,在我心底悄悄燃了起来。
我甚至开始盘算,也许岭南真是我们的福地,林凤芝就是那个能改写结局的人。
对她和她团队的能耐,我是打心眼里服气的。
可这希望,到底没能撑住几天。一周过去,十天过去轻语的状态就像被钉死在那儿。
毒素没再恶化是真,可也看不到丁点好转的迹象。
她依旧沉睡,对外界没半点反应,像只被封在冰冷琥珀里的蝶,美则美矣,却没了生气。
每次专家会诊,林凤芝的说辞都大同小异。
“病情稳定,但神经修复极其缓慢,毒素对关键区域的损伤是深层且顽固的,需要时间,也需要点运气。”
时间?运气?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像小虫子一样,在我心里钻,啃噬着那点刚燃起的火星。
苏家那无处不在的阴影,从来就没真正散开过。
真正把我那点侥幸彻底浇灭的,是那个深夜的巧遇。
那晚,轻语的情况不知怎的有点不稳,血压往下掉。
我守在病房外的休息区,坐立难安。
凌晨一点多,实在熬不住,想去茶水间倒杯水提神。
路过医生办公室那片区域时,最里面林凤芝那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声音。
“苏先生,您放一百个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苏先生?!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脚底板瞬间钉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
林凤芝的声音还在继续,职业化的冷静底下,隐隐透着一丝算计。
“病人情况非常稳定,毒素没扩散,但也没清除,她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活动。这样,既不会让您背上‘杀侄女’的恶名,也确保她永远不会醒过来给您添麻烦。这是我能做到的,最‘稳妥’的结果,您那边承诺的后续研究经费,也该到位了。”
后面的话,被一阵刻意模糊的电流杂音盖了过去,大概是对方在回应。
我杵在门外,走廊惨白的灯光打在身上,血液却仿佛瞬间冻成了冰碴子。
苏先生?后续经费?杀侄女的恶名?永远不会醒!
岭南!博雅!林凤芝!
这个道貌岸然的权威,竟然是苏家埋在这里的钉子!
苏家对轻语的忌惮,已经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连岭南这块我原以为的“净土”,也早已被苏家的触角死死缠住!我带着轻语,简直是自投罗网!
一股滔天的怒火直冲脑门,几乎要把我的理智烧成灰烬。
我勉强压住破门而入、当场撕破脸的冲动。
不行!轻语还在他们手里!现在翻脸,只会把她推入更深的火坑!必须忍!
我悄无声息地退开,像什么都没听见。
但心底对林凤芝那点感激,早已冻成了冰,化作了刻骨的恨意。
原来所谓的有效遏制,所谓的需要时间,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们不是在救人,是在用最体面的方式,行慢性谋杀!
几天后,林凤芝拿着份新方案找上了我。
脸上依旧是那副严肃专业的表情,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纪先生,经过这段时间的密切观察和反复研讨,我们认为苏小姐目前的状态,需要一个更为纯粹和绝对可控的环境来促进神经系统的自我修复。”
她把一份装订精美的方案书推到我面前,说道。
“我们建议启动超净无菌隔离+深度神经诱导的封闭式治疗方案,简单说,就是将苏小姐转入最高级别的无菌隔离病房,切断一切外界干扰,包括光线、声音,以及家属探视,这个过程可能持续数周甚至数月,期间家属无法进入,只能通过外部监控屏幕了解情况。”
她的目光透过镜片,像探照灯一样落在我脸上说。
“这是前沿的方案,也是我们认为对苏小姐最有利的选择,外界任何微小的刺激,包括情绪波动、携带的细菌病毒,都可能干扰脆弱的神经信号,功亏一篑,希望您能理解并配合。”
配合?切断探视?把我这个唯一的监护人和保护伞彻底隔绝在外。
任由你们在那个所谓的超净环境里,继续执行苏家那可控的谋杀?
我拿起那份方案书,指腹捻着纸页,慢条斯理地翻看。
“林主任,方案听着挺前沿。不过,作为轻语的丈夫,也是她的第一监护人,我有几个问题。”
林凤芝微微点头。
“请讲。”
我抛出问题说。
“这个方案的治愈率,具体是多少?有没有公开的、权威的临床数据支持?尤其是针对轻语中的这种类型神经毒素?”
林凤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被什么硌着了。
“纪先生,这些属于核心医疗机密和专利范畴,涉及到商业机密和知识产权,详细配方恐怕不便向家属公开。副作用在可控范围内,我们会严密监测。”
我轻轻呵了一声,那笑意半点没渗进眼底。
“林主任,商业机密我理解,但躺在里面的是我妻子,她不是实验品,我对她的治疗方案拥有绝对的知情权和决定权,如果连用在她身上的药是什么、有什么风险我都无权知道,这恐怕不合医疗伦理,也不符法律规定吧?”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沉甸甸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