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钟声隐约可闻,瑾沛孤身伫立于寝宫之窗畔,手中紧握一封匿名信函,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窗外,月光稀薄,如洗铅华,树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射出一片片斑驳的影子,仿佛暗处藏着无数窥探的眼眸,让人心生寒意。
“逃?”她低声自语,指尖因紧张而不自觉地颤抖,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案几之上,那里摆放着象征身份与权力的金册与凤印。一旦选择逃离,便等同于背负叛国之名,整个皇室也将因此蒙受不白之冤。
然而,若不逃……北斗坟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时刻提醒着她,那绝非虚言恐吓。
瑾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她缓缓将手中的信纸靠近烛台,只见那跳跃的火舌瞬间舔舐着纸角,片刻之间,信纸便化作了飞灰,随风飘散。
“公主好胆识。”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仿佛是对她这一决定的赞赏,又或是某种未知的预示。
一道迅捷的黑影自屋梁轻盈跃下,动作之灵巧,犹如暗夜中的燕子。瑾沛心中猛地一揪,本能地伸手摸向枕下藏着的匕首,然而,当那熟悉的轮廓自幽暗中缓缓步出,段玉宸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唇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淡笑,让紧张的气氛莫名缓和了几分。
“王子深夜时分,擅自踏入公主的闺房,难道不惧被视为刺客,惹来杀身之祸吗?”瑾沛的话语虽冷,指尖却已不自觉地放松了对匕首刀柄的紧握。
段玉宸从容不迫,自衣襟内掏出一枚沉甸甸的青铜令牌,其上镌刻的北斗七星图案,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幽森的光芒:“北斗坟的刺杀令已悄然发布,明日公主的送亲队伍一旦离开京城,必将遭遇埋伏。”他语气一顿,目光深邃,“我冒此大险,只为向公主透露一个信息——此行,凶多吉少。”
瑾沛的眼眸轻轻颤动,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你……为何要这么做?”
段玉宸的声音低沉而坚决,如同冬日里冰封的湖面下暗涌的水流,“我同样站在这场和亲的对立面,但我的初衷,绝非单纯地将你从困境中解救,而是为了扭转安南的命运。”
瑾沛的眉宇间轻轻一蹙,嘴角勾勒出一抹带着凉意的浅笑,“挽救安南的命运?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倒是镀上了一层金边。其实你不过是想利用我,让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更加混沌罢了。”
段玉宸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清澈而坦诚,与瑾沛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公主睿智,所言极是。但有一点,或许公主未曾透彻——在这盘庞大的棋局里,你我皆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唯有携手并肩,方能有望挣脱这无形的枷锁。”
瑾沛静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宁静中,似乎有无数思绪在她心头交织,细细地权衡着每一步棋的利弊。终于,她缓缓张开了唇,声音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疑惑与探寻:“我心中存疑,你此番作为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单凭阻止这场和亲,就能让安南国免于危难吗?安南既已向我大凌提出和亲之事,其意自明,不愿两国战火连天,致使黎民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安南使臣已至我朝多日,却对三王子的到来只字不提,这背后是否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隐衷?三王子口口声声说要改写安南的命运,可若和亲受阻,两国战火一触即发,这岂不是南辕北辙?还是说,三王子的这些举动,国君其实并不知情?”
段玉宸未曾料到,瑾沛竟会如此坦率,毫无遮掩地吐露了她心中的真实所想。
他轻轻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公主真是心思敏锐,字字珠玑,直击要害。实话告诉您,此番前来,我并未携带王兄的明确旨意。安南国内,局势错综复杂,朝堂之上,和亲派与主战派针锋相对,势如水火,难分高下。我深知,和亲一旦促成,和亲派必将借此东风,压制主战之声,进而独揽大权,到那时,安南国恐怕就要沦为大凌的傀儡,自主权荡然无存。身为安南的王子,我岂能对此无动于衷?”
瑾沛闻言,眉梢轻扬,话语间隐约流露出一抹不易捕捉的嘲讽:“哦?如此说来,三王子是为了安南的未来,孤身勇闯龙潭虎穴,潜入大凌京城,意在搅黄这场和亲大局了?难道主战派中,就没有三王子您的人吗?”
自昨日初遇至今夜重逢,瑾沛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丝微妙之感,觉得段玉宸此人,其俊逸非凡的外表之下,似乎暗藏着无尽的深邃。那双眸子里,不时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让人不禁揣测,那俊朗的皮囊之下,是否正孕育着一颗渴望颠覆乾坤、篡夺皇权的勃勃野心。
段玉宸闻言,不以为忤,反倒轻笑出声,那笑声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洒脱与不羁,“公主慧眼如炬,所言非虚。我确有意借和亲之事,为安南谋求一线生机。但公主所言的‘野心’,却是对我最大的误解。我段玉宸虽非圣人,却也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道理。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安南的百姓,为了让他们能够在这乱世之中,求得一丝安稳与太平。”
瑾沛闻言,心中微微一动,但面上的神色却并未有丝毫的松懈,她冷冷地瞥了段玉宸一眼,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哦?是吗?三王子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安南的百姓,可所作所为,却无不是将安南推向了风口浪尖。和亲一旦失败,战火必将重燃,到那时,受害的还不是无辜的百姓?”
段玉宸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公主所言,确是至理。然而,长痛终非良策,与其让安南在和亲的重压下勉强存活,不如放手一搏,为安南争取一个光明磊落的未来。”他深吸一口气,双眸闪烁着炽热的光芒,紧紧锁定瑾沛的眼眸。
“而公主您,正是这棋局之上,最为关键的一子。”段玉宸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瑾沛的心间,“我深知公主的智谋与胆识,唯有公主,方能助我完成这项艰巨无比的任务。”
瑾沛的脸上掠过一抹复杂难辨的神色,她紧紧盯着段玉宸,仿佛在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些什么。然而,段玉宸的目光坦荡而坚定,没有丝毫的退缩与迟疑。
瑾沛缓缓吐纳,试图将心头的波澜一一抚平,她目光锐利,直视着眼前的男子,“我为什么要信你?你所言种种,终究不过一面之词,教我如何确信,你不是在设局,借我手达成你的私欲?”
段玉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里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淡然,“公主自可选择怀疑,这是您的权利。然而,公主心中应当明镜高悬,眼下的局势,留给您的选项已然不多。和亲之路一旦坎坷,公主的命运亦将随之浮沉。而我,至少能为您铺设一条改写命运的小径。”
瑾沛闻言,默然。她深知,段玉宸所言非虚。此刻的她,确乎立于独木桥上,左右为难。和亲的重担,如同一副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而段玉宸的出现,是否意味着,在那无尽的黑暗中,有一缕微弱却坚定的光芒正试图穿透?既然前路茫茫,何不一探究竟,看他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