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佑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眼见着他稍微乖顺了不少，洛瑶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忍不住多了几分好笑。
“所以，发生了什么？”
这种豪横大少只能顺毛撸，洛瑶很懂了。
谁和他过不去，他就能让谁过不去，特别还有这样的家世背景，就算是可能上不了位的太孙，但他也是两大家族联姻下的正统。
他再荒唐，也就顶多被送出国去，就像现在换个地方读书。
过去听闻他在泡菜的名声不好，再加上家族内部斗争的加剧和一些安全的考量，他这不就没留在那弹丸之地了吗？
在龙国也好，在美国也好，以他的家境怎么都不会差，顶多说没有在韩国的只手遮天，但物质上也差不了。
“他们让你不高兴了吗？”
洛瑶感觉他看那些人的表情很差，但好歹是能一起出来玩的同伴，里面好像还有几个韩国人，捧着他的姿态很明显，就算现在挨了打，也是谦恭地道歉，仿佛是他们打了少爷。
但以之前的经验看，她总觉得他不是那种会平白无故给人颜色的，亲身经验如此。
就算是拌了口角，总得有个由头。
“啊……”崔佑发出了短促的音节，张了张口，但又没能给出回答。
“你害怕了吗？”他问。
“怕我吗？不怕吗？”
洛瑶笑了笑：“我要是害怕，就不会站出来了。”
怕肯定是有的，人之常情。
真看到崔佑打人的架势，没几个人不怕的。
在场多的是看起来高高大大的男士，但一群人还不是只敢围在边上劝，都不敢上前来的。
崔佑身材也高大，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强壮的肌肉硬汉，只是他身上有一股叫人畏惧的凶悍。
尤其是那个下手的架势，搭配上阴鸷的眼神和狠辣的表情，只让人觉得他仿佛是奔着人命去的。
好像没点案底搞不出来这个样子。
明明还是很年轻的小伙子，要翻年过去才能算虚二十岁的那种。
“这个是外国人吗？”
“他们说的哪国话啊，是方言吗？”
“这是认识的不？”
“怎么回事啊，好吓人……”
“这人看着好凶，惨帅惨帅的。”
……
洛瑶也听到了周围人议论，也不知道崔佑听到又听懂了没有。
从很早以前，他就是众人口中，年纪小小、脾气爆爆的财阀公子了。
与这位早逝太子爷家的遗腹子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如今的准四代目、嗣子家的孩子们。
虽然在继承关系上，“崔佑”与自己三十四五岁的叔父才是竞争关系，但因为年龄，他更多时候会被拿出来和自己小好几岁的侄子侄女比较。
偏偏，叔父家十来岁的儿子女儿都有不错的名声。
据说两个孩子都是成绩好、脾气好、受欢迎的存在，校内外的风评都相当不错。
完全不是“崔佑”或者说金太孙这种小学起就有逃课和打架传闻的坏小子可以比的。
“阿西——”
“不要说脏话啊，弟弟。”
洛瑶叹了一声，算是打断了他恼火的咒骂，他看起来表情不好，但因为她拉着，也没有冲上去再把人打一顿。
反而那几个挨打的，做出了害怕的样子，仿佛已经又被如何如何了一般。
洛瑶扫了一眼，和他同行的一共有五个男生。
其中三位都会说韩语，正不断地用敬词说着道歉的话，年龄要稍微年长一些，二十多岁的社会人的样子。
还有两个男生好像是他的同学，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那种，应该是国人，这会儿有点害怕，正劝阻不让周围人拍视频什么的。
“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崔佑否认得特别快，显然并不会认为这群跟班是他的朋友，或者他就是纯粹中二病，不认可任何人是他的朋友。
店里的保安和经理过来了，还带着医疗箱。
他们大概也有数，很快制止了拍摄行为，洛瑶给了自己两个小伙伴一个眼神，让她们帮忙去劝说不要拍照。
“怎么回事？”老大主动走过来，忌惮地看了一眼崔佑，但也不敢看得太明显。
她私心里有些怕这样的家伙，尤其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看起来很不好惹，特别凶。
但洛瑶问他话的时候，他又都会好好回答。
如果老大听得懂韩语的话，就会知道，他回答她的时候甚至还会用上那么几个敬词，是对着前辈和姐姐才会有的“乖巧”语气。
这样情况下，洛瑶真的很难把他当做是“凶巴巴的怪物”。
“是认识的人吗？”老二也走过来了。
“有人报警了，估计一会儿警察就来……老四，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打出血来了，也不是不能调解解决，但警察来做个笔录什么的也是必要的，还有店里的赔偿要处理呢。
因为崔佑是结结实实的外国人，按泡菜算还是未成年，按龙国算倒是成年了，这其中还有的掰扯呢。
“闹了点口角。”洛瑶想了想回答。
经理把一群人请到了另一边去，在警察到来之前，尝试沟通和调解，希望把事情化小。
因为崔佑拉着她的手，洛瑶便也跟了上来，怕他中文说不溜，搞出什么误会，主动担当翻译。
老大和老二自然不放心，看老三和她男友还在舞池里跳舞和亲热，手机上发了几条消息，就跟着也到了临时调解室。
“这，有什么矛盾我们坐下来解决……”
经理也有几分为难，他说啥几个人都不吭声，全是闷葫芦。
他也不清楚究竟是语言问题，还是别的什么。
“关于这个赔偿……”
这句话好像是听懂了，崔佑眨眨眼睛，直接从兜里掏了钱包，抽了几张卡出来，连同那张黑卡一道，塞到了她手里。
洛瑶一惊：“诶一古，你做什么？”
崔佑坐在那里，人往椅背上一靠，看她拿着卡但是不用，像是笑了下，只不过笑容很短暂，下一秒就又重新垂下了眸子。
“随便了，我不差钱，让他们闭嘴就行。”他的态度有点不以为然，似乎是认为他们就是冲着钱来的。
“别说这样的话啊。”洛瑶叹了口气，知道他还在置气。
“给你，请姐姐喝酒，一会儿律师会过来，要钱的话卡里有。”
屋子里就几个懂韩语的听明白了他的话。
不过那几个挨打的倒是稍微松了口气，他们的医药费铁定是有了，一般“金太孙”不至于苛刻这个——
但如果他连钱也不想给，就说明是真的生气了。
因为碎酒瓶子被洛瑶夺下来了，还好没扎进脸，所以没有出现恐怖的血案，也不会有残疾发生。
最严重的那个韩国人就是额头肿了个大包，手上划了几个口子，有出血，然后另一个人挨了踹，身上有些青紫。
还没问出来他到底是为什么生气，那几个挨了打的泡菜成年人也不肯吭声。
不过有一点倒是弄清楚了，在场有三个同龄人，都是崔佑的同学，一个泡菜的甚至是“陪读生”，另外两个是国人，算是刚结交不久的朋友。
“成年了吗？”
洛瑶一惊，忙换了中文问。
“我成年了的，姐姐！”其中一个人忙不迭地回答，“能不能不打给我家里啊？”
“就是就是，我也十八了，和家里说过出来玩的。”另一个也连忙跟上。
所以情况是这样。
崔佑、陪读生、本地俩同学、两个泡菜成年人，六个人一起到KtV玩，顺便到游乐区喝酒跳舞。
据说是他的同学想要长长见识，还没去过夜店，没进过舞池。
崔佑自然不稀奇这些，以他在韩国的地位，那真是想玩什么都有。
但国内环境不一样。
这俩同学也是国际班的学生，家境也不差，但没有那样的地位和财力，也不敢乱来，只好找同学一道。
陪读生就找来了他和崔佑都认识的两个社畜成年人“带领”。
“你们啊……”
帽子叔叔十分无奈，对小年轻无语了。
现代的小朋友，都在想什么啊。
也就还好他们确实都满十八了，不然允许他们进店消费喝酒的商家也要倒霉。
洛瑶在中间勉强担当半个翻译，但她本身与此次事情无关，只是巧合与当事人崔佑是旧识。
“他不是叫……金、金旭旻吗？”
帽子叔叔看过了身份信息。
“我妈姓崔，这是她起的名字。”崔佑其实听得懂中文，立刻给她解释。
他来了有大半年了，几个月的语言班培训已经过了，虽然还带着点口音，也是他不乐意开口，抵触的态度还在，总觉得自己被“流放”了。
但实际已经跟了几个月的高二，然后今年秋升的高三，不过读的是本地超贵的私立国际学校。
“之前和你见到时是跟着崔家和白家的人一道，我就说自己是崔佑了。”
他小时候就是叫崔佑的，她妈妈给起的名字，涉及到了他的归属和金家的继承权问题，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要挟”。
不过为了家族的稳定，嗣子最终还是确定了下来。
他亲妈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崔家的大小姐，人原本和白家的关系更好，青梅竹马，但金家要联姻，就找上了她。
等金家原本的太子死了，崔佑亲妈生了孩子，勉强坚持了一两年，马上就让娘家“捞人”，找理由离开了金家。
守寡是不可能守寡的，她甚至连孩子都没怎么照顾，尤其是发现有儿子却依然保不住她太子妃的位置后。
要不是当初小孩儿年纪太小，依恋母亲，她甚至可能都不会把孩子带在身边照顾。
等到崔佑五六岁，她就立刻把他送回了金家，然后和白家的竹马搞暧昧。
但当时白家那位已经娶妻生子。
他妈其实是介入了别人的婚姻，这圈子就是那么混乱。
不过这俩大概真的有些感情，白家那位公子没两年就和小家族出身的原配走完了程序离婚。
在他十一岁的时候，崔大小姐终于和白二少爷幸福地再婚了。
这个八卦在脑海里转了转。
洛瑶眨眨眼睛，没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崔佑给钱痛快，律师到了后，情况更在掌控中。
崔佑早习惯了有人给他收尾，看态度也很寻常。
虽然事情仍然含含糊糊的，大家都问不出来他到底为什么打人，但既然他肯赔，也没有太多纠缠。
但洛瑶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帽子叔叔也觉得困惑，但崔佑大概是对这种身份的人很反感，一被问就装外宾，要么低头不语，要么只说韩语。
洛瑶就知道他那态度除了把人惹不高兴，没有任何作用。
“叔叔，让我试试吧，我来问下。”
“你是他朋友？”
“对，我们以前认识，我在韩国留过学。”
洛瑶拉着他到一边去，也不在调解室里呆坐着了。
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软话哄了不少，她才感到他的脾气似乎下去了。
“你真想知道？”
“嗯哼？”
“你觉得我是有原因的？”
“当然。”
“他们都说我天生脾气差，和我爸那种温润公子完全不一样，就是个灾星呢。”
“你听他们迷信的。”洛瑶翻了个白眼，但不否认泡菜人就是很迷信，还有很多邪门宗教。
“好吧……”他妥协了，对她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谁让你是姐姐呢。”
洛瑶眉头一挑，看他凑近过来，贴着她耳畔，还不忘用手遮着嘴巴。
呼吸全打在了她耳后与脖颈，她被呼吸弄得一个激灵。
他说：“那人说有新鲜东西请我尝尝。”
洛瑶一愣，反应过来之后瞳孔地震。
“阿尼？！”
“嗯，就是那样咯。”
他像是对她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抚她，但垂下的眼神很冷，很凶，像是恶鬼，已经准备出笼。
“不知道是吸的还是吃的，反正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这种十有八九被我叔父收买的人渣，我让他活着已经很仁慈了。”
洛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那边看了一眼，律师正打算陪两位伤患上医院去。
她连忙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又觉得不对。
“你等我一下。”
这不得告诉警察叔叔啊！
洛瑶尽量悄悄地溜走了。
话才转达，叔叔们马上警惕起来，当场搜身，回头送医院的时候正好做尿检，当然其他几个也得一块儿做检查。
场面有点乱乱的，大概是谁也没料到这种事情发生。
这下必须要拉去所里做笔录了。
不过话已出口，这回崔佑也没有再瞒，还很配合地用中文说完了他知道的所有信息。
洛瑶也和两个小伙伴在嘀咕，她们不需要去补笔录。
“真磕了？”老大的声音有点怀疑。
只觉得以国内的禁毒力度，这种事情好像不太可能发生，但大家也知道，这只是因为危险都被隔绝在外。
重新来了一队带狗狗的警察，整个店都被审查了。
也是少有的人生经历。
不过听说那几个人身上好像真的搜出来药瓶了，只是似乎并不是原想的那种。
“应该是od吧？”老二眯了眯眼睛，也有猜测。
“什么？”洛瑶不明所以。
“就是药物上瘾，一般来说是止咳糖浆这种，具体有什么我也不知道，应该不是处方药，自己也能买……”
被问完了话的崔佑重新坐在了她的旁边，无视几个女生欲言又止的表情，再度拉上了她的手，就这么把玩着。
洛瑶被他握得不耐烦，顺手捏了他脸蛋肉一把，让他安分点。
然后，得到了一个仿佛很无辜的圆溜溜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