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风裹着潮气钻进电话亭，林昭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把公用电话的听筒压得很低，指节抵着生锈的金属隔板，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拨弄琴弦：\"苏律师，风向变了，鱼要上钩。\"
电话那头的苏绾正蜷在律所大班椅里，高跟鞋随意搭在桌角。
听见暗语的瞬间，她指尖的钢笔\"咔嗒\"掉在案卷上——那是份被翻得卷边的《环境影响评价法实施条例》。\"明白。\"她应得轻快，眼尾却挑出抹锐光，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需要我给周正言的老同学递点什么？\"
林昭望着电话亭外摇晃的路灯，阴影里有只流浪猫弓着背跑过。\"就说...林某人最近总在茶水间叹气，连沈秘书都见他对着区长办公室发愣。\"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再补一句，环评黑名单的草案被压在秘书长抽屉里，没人敢碰周处长背后的菩萨。\"
苏绾笑了，笑声像丝绸擦过瓷器：\"好个欲擒故纵。\"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枚珍珠耳钉别在耳后——这是见重要人物时的习惯。\"我十点约了法规处的陈科长喝早茶，你猜他的普洱里，该泡点什么？\"
挂了电话，林昭摸出父亲的老肥皂闻了闻。
檀木香混着潮湿的空气漫进鼻腔，他想起昨夜短信里\"陆明鸢\"三个字的冷光，想起那姑娘抱着项目书说\"我要公平\"时发亮的眼睛。\"他们越急，尾巴露得越长。\"他对着玻璃上的水汽哈了口气，用指腹抹出片模糊的亮斑。
晨光刚爬上区政府大楼的屋檐，沈清欢就抱着一摞文件进了林昭办公室。
她今天穿了件月白衬衫，领口的珍珠扣随着动作轻晃。\"林副处，这是您要的《近期干部思想动态简报》。\"她递文件时指尖微微发颤，压低声音道：\"我按您说的，在档案室和王姐闲聊...她说您最近总盯着窗外发呆。\"
林昭接过文件，瞥见她袖口里露出半截便签纸——是他昨夜写的\"散布情绪低落\"的提示。\"辛苦。\"他声音放得很轻，目光扫过她耳后淡青的血管，那是熬夜整理资料留下的痕迹。
沈清欢退到门口时又折回来，从包里摸出个保温桶：\"张阿姨熬了红豆粥，她说您最近总不吃早饭。\"她把桶放在他桌上，转身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对了...区长今早问起您，说您缺席协调会太反常。\"
林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手指摩挲着保温桶的铜把手。
七点五十，他拎起公文包出了门——不是去会议室，而是往老城区的公用电话亭走。
同一时间，云州大厦二十楼的天楚律所。
苏绾踩着细高跟进了旋转门，香奈儿套装的腰线在晨光里划出利落的弧。
陈科长已经坐在靠窗的卡座，面前的普洱飘着热气。\"绾绾可算来了。\"他起身拉椅子，目光扫过她耳上的珍珠耳钉——那是大学时她赢了模拟法庭，他送的奖品。
苏绾坐下时故意让包带滑到肩窝，露出锁骨处的银链：\"陈科长今天怎么有空约我？
不会又要我帮忙看什么见不得光的合同吧？\"她端起茶杯抿了口，皱着鼻子道：\"这茶太苦了，你们环保厅最近是有多闹心？\"
陈科长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周正言在办公室摔杯子的动静，想起安衡安保的车往城东开时带起的风。\"还不是林昭那套黑名单草案？\"他压低声音，\"听说他最近顶不住了，上面许了正处，怕是要松口。\"
苏绾的睫毛颤了颤，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
她抬头时眼尾微垂，像只被摸顺了毛的猫：\"陈哥消息真灵。
我昨天还见他在区政府走廊抽烟，烟灰落了一身——哪像个要硬扛的样子？\"
这话说完，陈科长的手机在桌下震动。
他低头看了眼，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苏绾盯着他骤变的脸色，心里的弦\"铮\"地绷紧——鱼，咬钩了。
顾轻语蹲在城东会所后巷的垃圾房顶上，鼻尖萦绕着腐烂的榴莲味。
她把微型拾音器往通风口又推了推，无人机的嗡鸣在头顶盘旋，像只警惕的蜻蜓。
凌晨一点，会所二楼的窗户透出昏黄灯光，两个身影的影子在窗帘上摇晃。
\"号码是临时 burner phone，但定位不能做假。\"安衡安保负责人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烟嗓，\"他要是真答应，明天就得撤回那份草案。\"
沉默持续了三十秒，另一个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李主任说，再盯三天，若有异动，就地清理。\"
顾轻语的呼吸顿在喉咙里。
她摸出手机，指尖在录音键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发送——文件直接传到林昭的加密邮箱。
风掀起她的牛仔外套，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次日清晨，林昭的办公室拉着百叶窗。
他盯着系统界面上的\"危机预警\"模块，输入\"burner phone+定位追踪\"的瞬间，数据流如暴雨倾盆。
阮棠的虚拟身影从桌面浮起，淡蓝旗袍的裙角掠过他手背：\"需要物理接触设备才能反向植入程序哦~林科长准备怎么'偶遇'那位网安副队长？\"
林昭扯松领带，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关于加强重点项目舆情应对的函》上——沈清欢凌晨三点送来的，区长的签名还带着油墨香。\"沈秘书，麻烦跟区长说，下午的闭门会我需要网安支队的王副队长列席。\"他拿起电话，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就说...涉及安衡安保的舆情风险。\"
下午两点，区政府小会议室的门虚掩着。
林昭站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栓旁，看着王副队长抱着公文包匆匆走来。
他假装低头看手机，在错身的瞬间\"踉跄\"一步，公文包的边角撞在对方胳膊上。\"对不住！\"他弯腰捡东西，掌心的信号捕捉器\"啪\"地掉进对方公文包夹层。
王副队长皱了皱眉，却见林昭额角挂着薄汗，连说\"最近实在太累\"，便挥了挥手：\"林副处赶紧进去吧，周处长都等急了。\"
会议进行到一半，林昭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划拉着无意义的线条。
周正言拍着桌子喊\"草案不合理\"时，他抬头露出个疲惫的笑：\"既然争议大，不如暂缓复核。\"话音刚落，他看见周正言攥着茶杯的指节泛白，看见王副队长的拇指在手机屏上快速敲击——鱼，开始扑腾了。
傍晚六点，郊区信号塔的阴影里。
林昭打开笔记本，系统界面跳出热力图。
阮棠的声音带着点轻快的雀跃：\"三小时前，这部手机和李文远秘书的专车蓝牙配对过哦~坐标是省政协家属院3栋2单元。\"
林昭的手指停在键盘上。
他想起父亲退休前常说的\"政协大院的树比政府的绿\"，想起李文远在政协茶话会上拍着他肩膀说\"小同志要稳\"时的笑容。
现在那笑容在热力图上泛着冷光，像块结了冰的玉。\"原来清道夫的狗链...\"他合上电脑，暮色里的嘴角扬起锋利的弧度，\"系在政协车库。\"
夜十点，沈清欢抱着文件走进区长办公室。
台灯的光落在她发顶，把碎发染成暖金色。
她熟练地整理着签批文件，指尖突然顿在一叠《跨部门联席会议纪要》里——中间夹着张便签纸，字迹刚劲如刀：\"林某若退，可保明鸢项目无虞，但须交出全部证据。\"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上个月区长圈注《李文远调研提纲》时，那笔锋转折的弧度，和便签上的\"虞\"字右下角的钩，像两把刻刀雕出来的。
沈清欢的指尖压在便签上，能感觉到纸背的凹痕——那是钢笔用力过猛留下的。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得便签上的字泛着冷白。
她望着区长办公桌后的合影——照片里的他和李文远勾肩搭背，背景是政协大院的梧桐树。
\"清欢？\"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猛地转身。
区长端着保温杯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目光像根细针，扎在她攥紧的便签上。
沈清欢的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林昭昨夜说\"要让他们看看谁在下棋\"时的眼神，想起顾轻语凌晨发来的录音，想起苏绾今早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
\"区长。\"她把便签轻轻按进文件最底层，抬头时笑得温婉，\"您要的《环保专项报告》，我整理好了。\"
走廊的声控灯在她话音落下时\"啪\"地亮起。
灯光里，沈清欢看见区长的瞳孔缩成两点暗芒——那是猎物发现猎人时的警觉。
而此刻的林昭，正站在自家阳台。
他望着省政协家属院方向的灯火，摸出父亲的老肥皂闻了又闻。
檀木香里，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耳畔响起：\"主线任务进度更新：78%。\"
风从云州的夜空里吹过来，带着点潮湿的腥气——那是暴雨来临前的味道。
他望着远处渐次熄灭的灯火，轻声说：\"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