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档案室飘着旧纸页特有的霉味，林昭把第三摞舆情报告推到旁边，指节抵着发酸的眉心。
百叶窗漏下的光在封皮上划出金格子，最新那本的边角被他翻得卷起，像朵半开的纸花。
\"11月7日谣言爆发，11月8日真相回应......\"他低声念着红笔批注，指尖在\"信任回升\"四个字上顿住。
突然，某个数字在视网膜上刺了一下——他翻开最底下那份报告，用钢笔尖挑开贴在页脚的账号注册时间列表。
笔尖悬在半空。
\"11月6日23:17，'云州民生观察'；11月6日23:22，'百姓身边事'；11月6日23:25，'青区大喇叭'......\"他逐行核对，后颈慢慢沁出冷汗。
二十七个造谣账号，注册时间全挤在6号深夜的同一小时内，Ip地址像约好了似的，全挂在\"117.136.28.\"这个段。
\"小林。\"
张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昭手一抖，钢笔在纸上晕开个墨点。
宣传部负责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老花镜滑到鼻尖，正盯着他摊开的报表。
\"这不是普通舆论战。\"张主任压低声音，手指敲了敲\"资金往来\"那栏，\"我让人查过这些账号流水——三笔大额打款都来自'明杰贸易'。\"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淬了冰，\"李明杰去年被双开前，可是管着区里宣传口的。\"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视网膜上浮现淡蓝色数据流，几个账号运营者的人像照片跳出来，边缘跳出红色关联线——\"王强，原区网信办临时工，李明杰表弟媳的侄子\"；\"刘芳，明杰贸易前台，社保挂在李明杰妻子名下公司\"。
\"叮\"的一声轻响。
顾轻语推开门，帆布包上的相机挂件晃了晃。
她今天穿了件米白针织衫，发梢还沾着晨露，却急得连围巾都没系，\"昭哥！\"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摔，屏幕亮着某网页后台截图，\"我查了谣言最早的发布源，不是微博也不是抖音，是这几个地方自媒体——\"她指尖点着\"云州生活圈青区视点\"的logo，\"他们的服务器全托管在'云讯科技'！\"
林昭的手指在桌面敲了两下。
系统\"人性图谱\"自动扫描顾轻语泛红的耳尖——那是她查到关键线索时的习惯。
他抽出张便签，快速写下\"云讯科技注册信息技术主管联系方式\"，推过去：\"能伪装成广告客户接触他们技术主管吗？\"
\"早想这么干了。\"顾轻语咬着下唇笑，把便签折成小方块塞进兜里，\"我约了下午三点谈信息流广告，他们技术部周主管接待。\"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但昭哥，我查了云讯的股东结构......\"她指尖在桌下戳了戳林昭手背，\"有个自然人股东叫'陈立群'，是现任副区长陈正雄的亲侄子。\"
档案室的空调突然\"嗡\"地响了一声。
林昭感觉后槽牙发酸。
他望向窗外，宣传部大楼前的银杏叶正扑簌簌往下落，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像极了被风吹散的线索。
系统\"危机预警\"模块开始闪烁，红色小字在视网膜上滚动：\"关联风险等级提升至b级\"。
\"轻语。\"他按住她欲拿手机的手，掌心能摸到她腕骨的跳动，\"三点前把你拍的服务器托管合同照片发我。\"他抽回手，从抽屉里摸出个银色U盘推过去，\"这里面有舆情专家给的'自媒体合作风险点'清单，照着问。\"
顾轻语把U盘攥进手心，马尾辫甩了甩：\"放心，我带了微型摄像机。\"她抓起帆布包往肩上一甩，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报表哗哗翻页，\"要是有情况，我发你摩斯密码——连打三个喷嚏就是要支援。\"
门\"吱呀\"一声合上。
林昭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指节抵着下巴。
系统\"政策推演\"界面弹出三个方案，他扫了眼\"直接申请网安介入\"的高风险预测，指尖在\"曲线取证\"选项上顿住。
赵编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这位社会版老编辑今天穿了件灰毛衣，袖口沾着咖啡渍，正搓着手指往屋里挪，眼神不时飘向走廊。
林昭迅速把报表收进文件夹，抬头时已经换上副懵懂科员的笑：\"赵姐，有事？\"
\"李记者那孙子。\"赵编辑突然凑近，身上飘来股茉莉花茶味，\"最近总往评论部跑，昨天还看见他给刘老师塞购物卡——就是写'民生杂谈'的那位。\"她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我猜他想拉拢老评论员，在咱们《云州时报》发带节奏的文章。\"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
系统\"数据交叉比对\"技能自动启动，他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无形的节奏——李记者，原《云州早报》娱乐版编辑，半年前调入社会版；刘老师，退休前是区政协委员，专栏文章阅读量破十万。
\"赵姐，您记不记得上周三下午？\"他突然问，\"李记者说去采访菜市场改造，结果我在云讯科技楼下看见他的电动车。\"
赵编辑的眼睛瞪圆了。
她刚要说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骤变：\"是主任找我！\"她快速整理了下领口，像被人追着似的溜出档案室，临出门时回头喊了句，\"小林，小心那孙子使阴招！\"
脚步声渐远。
林昭拉开抽屉，老伯给的煮鸡蛋还在，壳上的烟火气混着霉味钻进鼻腔。
他摸出手机，给区公安分局的王警官发了条消息：\"麻烦调李记者近三个月行车记录仪数据\"，又补了句，\"标红云讯科技、明杰贸易附近路段\"。
窗外的阳光移到了档案架顶端。
林昭翻开\"城市治理数字化升级\"项目申请，笔尖在\"临时调取网络数据接口\"那栏重重画了个圈。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他正把申请递给张主任，视网膜上的分析图泛着冷光——资金流向像条暗河，从\"明杰贸易\"流向\"云讯科技\"，又分成细流注入二十七个造谣账号，最终......汇聚到某个标注着\"？\"的政府部门Ip。
\"张主任，这申请您帮我看看。\"他把文件推过去，指节无意识地敲着桌沿，\"说是数字化升级，其实想调点......关键数据。\"
张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在\"网络服务提供商数据接口\"几个字上停留片刻。
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小林啊，你爸当年查粮库贪腐时，也是这么把申请写得冠冕堂皇。\"他提起笔签了字，墨迹在\"张正明\"三个字上晕开，\"去吧，需要我打掩护的话，就说宣传部要做舆情案例库。\"
傍晚的风卷着凉意钻进领口。
林昭抱着一摞文件走上顶楼天台时，系统界面突然亮起金光。
他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云州市政府大楼的霓虹灯在瞳孔里明明灭灭——那栋楼里，此刻正有盏灯为某个人亮着。
\"系统，启动资源兑换任务。\"他对着空气低声说，呼吸在冷风中凝成白雾，\"目标：锁定谣言操控者。\"
视网膜上的进度条开始滚动。
省网信办专家的联系方式浮现时，他摸出手机存下号码，指节轻轻敲击栏杆。
夜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楼下的银杏叶还在落，这次他看清了——每片叶子坠落的轨迹，都藏着风的方向。
\"爸，\"他望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嘴角扬起极淡的笑，\"这次不只是照见真相。\"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市委办的通知短信静静躺着：\"明日上午九点，舆情研判会议，青阳区派代表发言。\"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往楼下走。
台阶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像支蓄势待发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