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区社区医院试点启动会当天，林昭提前半小时到了会议室。
空调风裹着新换的窗帘布味钻进鼻腔，他站在投影幕布前，指尖轻轻划过幕布边缘翘起的胶条——这是陈秘书昨夜加班贴的，边角没压平，像道未愈的伤口。
\"林科员。\"沈清欢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抱着一摞文件，米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微微错开，\"李主任让我把试点方案再核对一遍。\"
林昭转身时，余光瞥见她耳后淡淡的红，那是她着急时的标志。
果然，沈清欢把文件往桌上一放，压着声音道：\"刚才路过张副区长办公室，听见他打电话说'床位共享这种没谱的事，趁早停了'。\"
\"停？\"林昭翻开文件，封皮上\"青阳区基层医疗资源共享试点方案\"的烫金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拇指摩挲着\"共享\"二字，系统光屏在视网膜上跳动，【政策推演】模块弹出三条可能：强硬反驳激化矛盾、按兵不动坐以待毙、曲线调整方案。
\"叮——\"裤袋里的手机震动，是陈秘书发来的消息：\"区卫健委刚发了通知，说要暂停试点。\"
林昭垂眸看手机，指节在桌下微微收紧。
他想起昨夜系统扫描到的异常数据——三街道社区医院的床位使用率，在凌晨两点同时跳升了15%。
当时他让陈秘书调取监控，发现区人民医院的王副院长凌晨三点抱着笔记本进了机房。
\"沈姐。\"他突然抬头，目光扫过沈清欢发间别着的蓝发卡——那是她父亲退休时学生送的，\"如果把'床位共享'改成'医疗资源共享机制探索'呢？\"
沈清欢愣了愣，指尖点着文件封皮，忽然笑出声：\"你这改得巧啊。
'机制探索'是市发改委今年重点提的，张副区长上个月还在会上说要鼓励创新。\"她从包里摸出钢笔，在\"床位共享\"上划了两道，笔尖悬在半空又顿住：\"需要我现在去改红头文件？\"
\"不急。\"林昭按住她的手腕，触感温凉，\"先看看他们的暂停通知。\"
话音刚落，陈秘书抱着一沓打印纸冲进来，发梢沾着电梯里的凉气：\"林科员，卫健委的通知！\"她把纸拍在桌上，封页的\"暂停\"二字像团火。
林昭扫过落款，是规财科的王科长——系统「人性图谱」显示，此人妻子在康泰药业旗下的私立诊所当财务主管。
他想起前晚系统标出的周明远，康泰药业的实际控制人，而康泰正在竞标区中心医院的药品采购项目。
\"李主任找你。\"走廊传来李主任的科员小吴的声音。
林昭抬头，看见李主任站在门口，背挺得笔直，目光却往他手里的通知扫了扫。
\"小林啊。\"李主任关上门，茶杯里的茉莉花浮起来又沉下去，\"刚才人事局的老张说，下周要调你去信访科。\"他摸出老花镜戴上，镜片后的目光发沉，\"信访科最近要抽人去驻点，一去就是三个月。\"
林昭早料到这招。
昨天他让陈秘书把试点启动以来的会议记录、设备调试单、患者登记册全扫描成电子版，存在区政府云盘的\"2023年档案备份\"文件夹里——系统提示过，这个文件夹由市纪委直接监管。
\"李主任放心。\"他从抽屉里拿出U盘晃了晃，\"所有资料都留了底，就算我人不在，陈秘书也能对接。\"
李主任盯着U盘看了三秒，突然笑了：\"你这小子，早有准备。\"他起身整理制服领口，\"十点还有个会，你抓紧把新方案报上去。\"
门合上的瞬间，沈清欢凑过来：\"信访科？
他们是想把你支开，好偷偷停试点。\"她的声音里带着点气，手指绞着衬衫下摆。
林昭没接话，系统光屏弹出【人性图谱】扫描结果：王副院长、规财科王科长、私立诊所负责人，三人的履历在2018年有重叠——都在\"仁心诊所\"兼职过。
而仁心诊所的法人，正是周明远的表舅。
\"走。\"他抓起外套，\"去社区医院看看。\"
下午的阳光透过车窗斜照进来，林昭盯着导航上的\"青北社区医院\"字样，手机在掌心震了震——系统预警：目标医院床位数据异常波动+23%。
推开医院大门，消毒水味直钻鼻腔。
护士站的小张看见他，手忙脚乱去关电脑屏幕。
林昭装作没看见，走到病房区：\"张奶奶，今天感觉怎么样？\"
靠窗的老人正剥橘子，床头卡写着\"床位占用\"，可系统显示这里是\"空置\"。\"小林啊，\"张奶奶把橘子瓣塞进他手里，\"我这床住了五天了，护士说系统里显示空着，让我明天就出院。\"
林昭捏着橘子瓣的手一紧，甜味混着酸涩在指尖蔓延。
他掏出手机假装拍照，镜头扫过走廊尽头的机房——门虚掩着，王副院长的公文包搁在椅子上，电脑屏幕亮着，正是床位管理系统的后台。
\"王副院长。\"他转身叫住刚从机房出来的人，对方的脸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汗。
\"林科员，来检查工作？\"王副院长扯了扯领带，喉结上下滚动。
\"顺便拍点素材。\"林昭举起手机，镜头对准走廊里的加床——三个穿病号服的老人挤在两张床上，\"现在床位这么紧张，系统里却显示空置，是不是该查查？\"
王副院长的手指抠进裤缝，指节泛白：\"可能...可能是系统bug。\"
\"那就麻烦王副院长今天下班前，把近一周的系统日志发给我。\"林昭笑了笑，转身时系统光屏弹出提示：【检测到目标人物心跳加速30%，微表情显示恐惧】。
回到办公室时，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秘书正对着电脑敲键盘，听见动静抬头：\"林科员，对比图做好了！\"
屏幕上，左边是系统抓取的异常数据（绿色空置率），右边是他实地拍摄的病房照片（红色加床），中间用箭头标出时间重叠点。
\"发给张局长。\"林昭指了指市规划局的张局长，\"备注里写'请指示下一步如何调整'。\"
陈秘书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系统推进度从37%跳到了42%。
深夜十一点，林昭的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提示音。
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点开邮箱——发件人显示\"匿名\"，内容只有一行：\"你到底是谁的人？\"
他盯着屏幕看了会儿，鼠标悬在删除键上，忽然笑了。
系统光屏在黑暗中亮起，【政策推演】模块显示：\"若试点持续两周，基层医院接诊量预计提升48%-52%\"。
合上电脑时，窗外的路灯透过纱窗，在桌面投下斑驳的光。
林昭摸出父亲的老笔记本，夹在里面的照片泛着黄——年轻的父亲站在暴雨里，脚手架上的灯照亮他脸上的笑。
\"爸，\"他轻声说，\"这次，我应该没给您丢脸。\"
系统光屏最后闪了闪，推进度跳到了45%。
而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仁心诊所的财务室里，一沓账单被推进碎纸机，碎纸片像雪片似的落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