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连时空涟漪都被彻底抚平的死寂。
凌九玄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与混沌中沉浮、飘荡。引爆星辰寂灭本源核心造成的恐怖反冲,如同亿万颗超新星在他灵魂深处同时爆发,将他的意识彻底撕成了最细微的碎片。剧痛、混乱、湮灭……这些感觉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过,最终都归于一片空无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的一瞬,也许是刹那的永恒。
一点微弱的、冰蓝色的光芒,如同在绝对黑暗中顽强燃烧的最后星火,艰难地闪烁了一下。那是雪凝残魂烙印下的最后守护意念,如同锚点,将凌九玄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碎片重新聚拢。
【九玄…醒来…】
【印记…守护…尚存…】
微弱的意念如同温暖的泉水,流淌过意识冰冷的残骸。凌九玄那破碎的感知如同生锈的齿轮,极其艰难地开始重新转动。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
冰冷。坚硬。粗糙。一种难以形容其质感的、仿佛由凝固的宇宙尘埃和星辰碎骨混合而成的物质,紧密地包裹、挤压着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镶嵌在一块巨大无比的、冰冷的岩石之中,动弹不得。
紧接着是听觉。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能量流窜的嘶嘶声。只有一种……仿佛源自宇宙背景辐射本身的、低沉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嗡鸣。这嗡鸣并不刺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永恒与死寂,仿佛时间的钟摆在这里停止了摆动。
最后是视觉。
沉重的眼皮如同锈死的闸门,在灵魂深处冰蓝星火的灼烧下,极其极其艰难地撑开了一道缝隙。
混沌之灰色的瞳孔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景象。
天空?不,那并非天空。那是一片凝固的、如同厚重铅灰色油彩涂抹而成的混沌帷幕,低低地压在头顶,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云层流动,只有一片永恒不变的、令人窒息的灰暗。偶尔,在那厚重的帷幕深处,会极其缓慢地流淌过一丝丝暗沉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晕,如同垂死巨兽血管中最后一点粘稠的血液在蠕动。
大地?同样不是。凌九玄感觉自己正躺在一片……由无数巨大骸骨、破碎星辰残骸、以及凝固的混沌气流强行挤压、熔铸而成的“地面”之上。构成地面的物质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灰色,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褶皱、巨大的撞击凹坑和深不见底的裂缝,散发出古老到令人灵魂颤栗的衰亡气息。
没有生命。没有能量波动。只有永恒的、令人绝望的死寂与荒芜。
这里,是混沌裂缝的最深处?是宇宙遗忘的角落?还是……某个古老存在的坟墓?
凌九玄试图移动身体,回应他的只有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和深入骨髓的剧痛。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审视自身。
包裹全身的混沌骨甲并未消失,但形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厚重狰狞、流淌着混沌灰芒与星辰死寂银辉的甲胄,此刻变得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痕,如同经历了一场宇宙级战争的摧残后勉强保存下来的残骸。胸甲核心那点暗金符文的光芒彻底内敛,只留下一个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搏动感。背后的裂空骨翼更是消失无踪,只留下肩胛骨部位两个微微凸起的骨茬断口。
【身体…重创…骨甲…濒临…解体…】
【能量…枯竭…核心…沉寂…】
【此地…法则…沉寂…压制…修复…】
印记冰冷的提示断断续续地在意识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引爆星辰本源核心的反噬,以及幽寰意志最后那疯狂的反扑,几乎耗尽了它所有的力量。此刻的它,如同一个油尽灯枯的引擎,连维持最基本的意识连接都显得无比艰难。
绝望,如同这片空间凝固的混沌,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刚离虫巢深渊,又坠混沌绝地。这一次,连挣扎的力量都近乎消失。
然而,就在这绝望如同冰水般即将彻底淹没意识时——
嗡!
灵魂深处那枚沉寂的神秘印记,其核心那点微弱搏动的暗金符文,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指引之力,如同黑暗中的一缕萤火,瞬间锁定了凌九玄左侧前方!
【检测…微弱…同源…混沌…骨源…波动…!】
【方向…锁定…左前方…巨大…骸骨…阴影…!】
【威胁…评估…未知…!波动…被…压制…!】
凌九玄灰色的瞳孔猛地一凝!他艰难地转动脖颈,顺着印记的指引望去。
在左前方大约数百丈之外,一片由巨大破碎星骸堆叠形成的、如同山脉般隆起的阴影深处,他看到了!
一具骸骨!
一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骸骨!
它并非埋于地下,而是如同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钉在了那片星骸山脉的最高处!骸骨的主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银色,其形态依稀能辨认出人形,但比例却放大了千万倍!仅仅一根指骨的残骸,就堪比一座断裂的山峰!巨大的颅骨仰面向天,空洞的眼窝如同两个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凝视着上方那永恒不变的铅灰色混沌帷幕!
这骸骨散发出的气息,古老、沧桑、充满了星辰寂灭后的沉重与死寂。但更让凌九玄心神剧震的是,骸骨那庞大躯干的骨骼表面,布满了无数道巨大而狰狞的伤痕!那些伤痕并非刀剑劈砍,更像是被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巨兽利爪生生撕裂!断裂的骨茬处,至今仍残留着一丝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星辰寂灭本源的气息!与他之前吞噬的力量同源!
这骸骨生前,必定是一尊掌控星辰寂灭之力的恐怖存在!
然而,真正让凌九玄感到灵魂颤栗的,并非骸骨本身的庞大与伤痕,而是……禁锢着这具骸骨的锁链!
八条!
八条粗大得如同贯穿星辰的山脉、通体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其质感的、仿佛由凝固的混沌本源直接锻造而成的暗灰色锁链!
这些锁链一端深深刺入骸骨躯干、四肢、乃至颅骨的关键节点,另一端则如同根系般,深深扎入了骸骨下方那片由星骸与混沌熔铸而成的“大地”深处!锁链表面没有任何符文,却天然流转着一种令万法归寂、时空凝固的绝对压制气息!
正是这些混沌锁链散发出的绝对压制力,笼罩了整片区域,造成了此地法则沉寂、能量枯竭的恐怖环境!
而印记感应到的微弱同源波动,正是源自那庞大骸骨深处,被混沌锁链死死压制、封印的一点残存灵光!
【星骸…巨人…遗骸…!】
【混沌…锁链…!绝对…压制…!】
【其核心…残存…同源…骨源…意志…!】
印记的提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极其隐晦的渴望。
凌九玄的心沉到了谷底。那骸骨生前绝对是恐怖的存在,却依旧被这八条混沌锁链钉死在这里,如同标本!其核心残存的一点意志都被死死压制封印!自己这残破之躯,又能如何?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时——
嗡!!!
异变陡生!
灵魂深处那枚沉寂的神秘印记,在“看”清那八条混沌锁链的瞬间,其核心那点微弱的暗金符文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这一次不再是指引或渴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刻骨铭心的愤怒与共鸣!
【混沌…源链…!】
【镇压…之器…!】
【权限…冲突…!核心…指令…被…触犯…!】
【最高…敌意…确认…!】
一个充满了极致愤怒与毁灭欲望的冰冷意念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凌九玄的意识核心!印记对这混沌锁链的敌意,甚至远超对幽寰意志的警惕!仿佛遇到了不共戴天的死敌!
几乎在印记爆发出敌意与共鸣的同一瞬间——
钉在星骸巨人遗骸上的那八条混沌锁链,其表面那永恒流转的绝对压制气息,极其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凶兽,被一丝熟悉而厌恶的气息惊扰,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眼眸!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绝望的压制力场,如同无形的宇宙磨盘,猛地从那八条混沌锁链上爆发出来,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
噗——!!!
凌九玄如遭万仞巨山碾压!本就濒临崩溃的混沌骨甲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裂痕瞬间扩大了数倍!胸甲核心那点微弱的暗金符文搏动猛地一滞,光芒几乎彻底熄灭!他残存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渊,瞬间被冻结、凝固!
连灵魂深处印记传递出的愤怒意念,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更加恐怖的压制力场强行掐断!
【警告!压制…力场…等级…飙升…!】
【核心…连接…中断…!】
【载体…灵魂…即将…彻底…冻结…!】
印记最后的警报带着一丝无力与绝望,彻底沉寂下去。
完了!
凌九玄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八条如同亘古山脉般耸立的混沌锁链,倒映着那庞大星骸巨人空洞的眼窝,倒映着上方那片永恒死寂的铅灰色混沌帷幕。
意识在绝对冰冷的压制下飞速沉沦,视野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归于永恒沉寂的最后一瞬——
嗡!!!
一个微弱却清晰到极点、带着无尽悲怆与不屈战意的意念碎片,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猛地从那庞大星骸巨人遗骸被锁链钉死的核心处,传递了出来!这意念并非针对凌九玄,更像是一种……不屈意志在绝对压制下的本能共鸣!
【战…!】
【葬星海…!未终…!】
【锁吾身…!难镇…吾魂…!】
轰——!!!
这微弱却坚韧的意念碎片,如同投入冰湖的最后一颗火星,在凌九玄那被冻结的意识深处,猛地点燃了前世仙帝历经万劫磨砺出的那一缕……永不屈服的战魂之火!
【葬星海…?!】
一个源自前世遥远记忆碎片的名字,带着无边的血与火,瞬间在凌九玄即将熄灭的意识中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