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帆带着海峡的咸味继续前行,甲板上的陶仓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早熟麦种的金黄色与耐盐禾的红褐色在舱底形成渐变的色块。宝儿用细针将海峡的穿堂风路径绣在海图边缘的麻布上,丝线的走向与罗盘指针的摆动轨迹完全重合 —— 这是她新创的 “风迹绣法”,比朱砂标记更能体现风向的细微变化,针脚间还夹着几枚早熟麦的颖壳,钩毛勾住丝线,恰似作物与环境的紧密相连。
“夫人,海水在发光!” 哈桑举着舀水的铜瓢大喊,瓢中的海水泛着淡淡的蓝绿色荧光,随着晃动在舱板上留下蜿蜒的光带,“这水比环礁湖的还清,能看见底下的石头,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他说得没错,测深绳显示水深两丈,却能清晰看见水下的珊瑚礁,形状如同盛开的花朵,紫色的鹿角珊瑚与黄色的脑珊瑚相互交织,形成一片绚丽的 “水下花园”,鱼群穿梭其间,鳞片反射的光芒比阳光更耀眼。
老舵手用篙杆试探水下的珊瑚,竹篙触到坚硬的礁石时,发出清脆的 “当” 声:“是珊瑚泻湖!” 他粗糙的手掌抚过船舷的铜钉,“这种地方被珊瑚礁围着,浪进不来,水像镜子似的,就是底下的礁石锋利,船底蹭一下就会开花,得顺着珊瑚间的水道走。” 他的话很快得到印证,了望手在桅杆上大喊,声音里带着紧张:“正西方向有暗礁!像露出水面的牙齿!”
众人望去,只见泻湖中央矗立着一片浅滩,珊瑚礁的顶端露出水面,在阳光下泛着白色的光,如同巨兽的獠牙。潮水退去时,这些礁石会形成天然的屏障,将泻湖与外海隔开;涨潮时则被淹没,只留下微弱的漩涡标记位置。更奇特的是,珊瑚礁能过滤海水,泻湖中的水盐度比外海低三成,用舌头尝之,带着淡淡的甘甜,适合饮用。
正午的阳光格外强烈,泻湖水面蒸腾起白色的雾气,湿度计显示空气中水汽含量达八成,甲板上的桐油布能拧出清水,船员们的衣服始终处于半湿状态,贴在皮肤上如同第二层皮肤。更奇特的是,泻湖的降雨来得突然,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暴雨倾盆,雨水砸在水面的声音如同鼓点,与珊瑚礁反射的回声形成共鸣,恰似大自然在演奏交响乐。
“看那些珊瑚礁缝隙!” 曾在岭南水乡种过田的船员突然喊道,他指着一片鹿角珊瑚的根部,几株藤蔓植物正从礁石缝隙中钻出来,茎秆细长如绳,叶片呈心形,表面覆盖着一层蜡质,能凝结雨水,顶端结着串状的豆荚,外壳呈深紫色,饱满得仿佛要裂开,豆荚表面的绒毛能吸附空气中的水汽,形成细小的水珠。
“是黧豆!” 船员的声音带着激动,他摘下一个豆荚,轻轻一捏,“啪” 地裂开,露出黑色的豆粒,表面光滑如漆,“俺们老家叫‘水藤豆’,田埂边的水沟里能长,不怕涝,就是豆荚有毒,得用草木灰水浸过才能吃,饥荒年景救过不少人!” 他说得没错,测量植株的生长环境,发现它们扎根的礁石缝隙中,积水常年不涸,ph 值偏碱性,却富含珊瑚风化的钙元素,适合豆类生长。
宝儿让人记录黧豆的特性:茎秆可攀爬,最长达三丈,能借助珊瑚礁或其他植物向上生长,争夺阳光;叶片的蜡质层能减少水分蒸发,同时防止雨水冲刷导致的养分流失;豆荚的绒毛能吸附水汽,为种子发育提供湿润环境 —— 这种特性让它们在泻湖高湿度、多降雨的环境中,仍能健康生长,从开花到结果只需三十天,且产量比旱地豆类高两成。
午后的暴雨来得更猛,泻湖的水位在短时间内上涨尺许,珊瑚礁缝隙中的积水漫过黧豆的根部,却丝毫没有影响其生长。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植物的根系会分泌出一种黏性物质,能将周围的珊瑚沙黏结成团,形成小型的 “储水罐”,即使在干旱时段,也能为自身提供水分,恰似天然的灌溉系统。
“这豆子比耐涝粟还耐湿!” 哈桑用手触摸被雨水浸泡的豆荚,表面的绒毛吸附着一层水膜,“刚才那阵暴雨,换了海峡的早熟麦早被淹烂了,它倒像喝饱了水,长得更精神了。” 他说得没错,检查被淹没最严重的植株,叶片反而更加翠绿,豆荚也更加饱满,显然有很强的耐湿能力,能在积水环境中正常生长。
在一片较大的珊瑚礁背面,船员们有了重大发现。礁石的凹处有一个天然的石坑,里面散落着十几个陶瓮,瓮口用珊瑚砂密封,显然是为了防潮。其中一个陶瓮里装满了干燥的黧豆,与新鲜的豆粒相比,只是颜色稍浅,外壳的光泽依旧,瓮壁上刻着 “水豆” 二字,字体与之前发现的 “速麦”“荞” 同属一种风格,显然是古代先民对这种作物的命名。
“这些陶瓮的摆放有讲究。” 宝儿观察石坑的布局,陶瓮沿坑壁呈圆形排列,间距相等,瓮底垫着珊瑚砂,能吸收潮气,“说明他们不仅种植这种豆子,还掌握了干燥储存技术,而且豆粒经过筛选,颗粒大小均匀,显然经过人工选育。” 她让人将储存的黧豆与新鲜种子对比,发现两者的发芽率相差不到五个百分点,证明这种作物的特性十分稳定,经过长期储存仍能保持活力。
夜幕降临时,泻湖的降雨渐渐停止,水面泛起薄薄的雾气,与珊瑚礁反射的月光交织,形成奇特的银色世界。船员们在珊瑚礁旁搭起临时营地,用黧豆的藤蔓和棕榈叶搭建雨棚,棚顶的缝隙能漏下月光,照亮地面上的海图 —— 图上用绿色圆点标记黧豆生长区,蓝色曲线注明降雨的范围,红色箭头画出积水的流向,旁边还附上豆荚的素描,特意标出绒毛的细节。
宝儿借着月光,在海图上详细记录黧豆的生长数据:耐湿程度、生长周期、产量估算,以及与其他作物的对比 —— 比耐涝粟更耐湿,比早熟麦生长周期短,适合在南方多雨地区种植。她让人将收集的黧豆分成四份,分别用干燥的珊瑚砂、棕榈叶、草木灰、陶罐密封四种方式保存,对比不同环境下的保存效果,为日后的推广积累数据。
深夜的泻湖格外安静,只有珊瑚礁上的螃蟹爬行的 “沙沙” 声,和远处鱼群跃出水面的 “扑通” 声。宝儿趴在营地边观察黧豆的夜间状态,发现它们的叶片会微微张开,吸收夜间的露水,根须则在湿润的珊瑚砂中继续生长,即使在黑暗中也没有停止活动,仿佛在为迎接次日的阳光积蓄力量。这种对环境的精准适应,让她不禁感叹大自然的神奇,这些看似平凡的植物,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练就了一身应对各种极端气候的本领。
黎明时分,收集的黧豆已装满四个陶瓮,船员们用珊瑚砂将瓮口密封,再用藤蔓捆扎牢固,小心翼翼地搬运上船。老舵手则在珊瑚礁上做了个标记,用凿子将黧豆的图案刻在礁石上,与古代先民的刻痕并排,新痕与旧痕交相辉映,仿佛在诉说着人类与这种作物跨越时空的默契。
船队离开泻湖时,朝阳正从珊瑚礁后升起,金色的阳光穿过雾气,将泻湖染成一片辉煌。回望那些生长在珊瑚礁缝隙中的黧豆,它们仿佛在向船队挥手告别,又像是在坚守这片湿润的土地,等待着下一次被发现。船员们的脸上虽带着疲惫,却难掩收获的喜悦 —— 他们不仅找到了珍贵的耐湿豆种,更在海图上又添了一笔宝贵的记录,这些发现将为中原的农业发展带来新的希望。
船帆再次鼓满风,带着新的收获和更丰富的海图记录,继续朝着下一片海域驶去。甲板上,装着黧豆的陶瓮与之前收集的粮种整齐排列,六个容器如同六颗明珠,串联起从海洋到山地、从干旱到湿润的生存智慧。宝儿望着远方的海平面,心中明白,这些从珊瑚礁缝隙中寻来的耐湿豆种,终将在中原的土地上生根发芽,为那些饱受洪涝之苦的百姓带来丰收的希望,而这段航海的历程,也将成为天下一统最坚实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