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完了?”
陆怀野在怔愣间被柳卫民搀扶回了床上。
“我没回家,他们怎么搬的?”
“我们家只有我妻子一个人还算能干活,东西虽然不多,但家里只有两辆板车,少说也要来回运上三五趟。”
柳卫民帮着护士拆掉绷带,任由护士清理伤口。
“你之前不是写了一封信送回去,我们想找人模仿你的笔记再写一封送回去,可到了玉石沟大队就听说他们已经搬走了。”
“你媳妇没受什么累,是兴隆山大队的付航队长在村里找了五辆马车,五个汉子帮忙把东西搬回去了。”
“派去办事的人妥帖,又去兴隆山大队看了看。”
“不过那村里的人警惕,外人到那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只知道你们家人都已经住下了。”
“你就在这好好养伤,不要想太多。”
腹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挤压已经血肉模糊,已经长好的伤口再次崩开,流下的血染红了腰腹处的裤子。
可陆怀野像是不知道痛疼一样,双目失焦,嘴里喃喃着。
“付航帮了忙……”
柳卫民没听到陆怀野的自言自语,而是兴奋地告诉他。
“我们特调处就是缺你这样的人才,身体素质好,有勇有谋。”
“副处已经亲自来看过你了,他说你们家的事他会帮忙的。”
“目前已经联系了省里的领导,放宽对你家的政策。”
“不过你也要理解,毕竟不是同一个体系,我们不能越级,一切还是要按照规定,合理合法的办事。”
柳卫民看到陆怀野的眼神动了动,然后朝他看过来。
“所以,只要我好好做,就一定能给我家平反对么?”
柳卫民点头。
“当然可以,你这也算立了功了。”
“等这几个人定罪,副处会按照等级给你申请功勋定级,等你的功勋达到了一定的数量,你可能会提干,会有话语权。”
“你有了身份,想查家里的案子,咱们局里也能帮得上忙。”
护士打断了两个人的话。
“这位同志,你腰伤的伤口开裂需要重新缝合,请你平躺,我要给你重新缝合。”
陆怀野顺从地躺下,等待缝合。
护士为难道。
“你这伤口只是裂开了一点,大概缝合五至八针,这样的伤口没到打麻药的标准。”
“你忍着点,我会缝得快一些。”
陆怀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护士将伤口消毒,再拿出针头和镊子,穿好线,一阵一阵地缝起来。
柳卫民捂着眼睛转过身去。
“哎呀呀,我可看不得这种场面。”
没有麻药,陆怀野也没有哀嚎叫痛,他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的心比缝针还要痛。
脑海里什么都想不到,只能想起那天他在门外听到的。
其实付航来送户口迁移书的那天,他正好在门外。
彼时,因为陆怀玉的事情,陆家整日愁云惨淡,而乔雨眠伤了心,像是要跟陆家断绝来往一样,整日的躲在房间里。
他好几次走到窗前,都能听到乔雨眠均匀的呼吸声。
有时她并没有睡,而是坐在屋里发呆叹气。
他知道乔雨眠累,也恨自己帮不上忙。
所以,他接住了特调处抛来的橄榄枝,进入了这个特殊的组织。
特调处,又名特殊事件调查处,专门解决一些需要长时间深入调查,甚至是需要卧底进入危险地区执行任务
当初他在部队时,因为个人能力出众,特调处就三番五次地邀请他加入。
可陆父和陆母坚决不同意他的加入,因为特调处自从成立以来,执行任务的人死多生少。
经过陆怀玉的事情,让陆怀野深深的意识到乔雨眠是如何为这个家努力,他不能只是说一说,或者在行动上支持她这么简单。
真正爱她,不是跟她一同经历风雨,而是要将风雨全部遮挡住,永远给她晴天。
他加入特调处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放宽对陆家的看管,所以才有了一直无法通过的户口迁移,突然批准。
第一个任务执行了三天,他回到家时正好赶上乔雨眠在种植房里接待了付航。
他亲耳听到了乔雨眠说,跟他结婚只是权宜之计,两个人要分开住。
他听到了乔雨眠和付航商量着如何盖温室大棚,有些想法不约而同的一拍即合,两人聊得忘乎所以,连吃饭的时间都忘了。
那时的陆怀野第一次在心中生出了自卑的感觉。
以前他算是‘大院子弟’,无论走到哪都高人一等。
现在,他却不如一个大队的队长,乔雨眠往日里说的那些话,他都似懂非懂,只能微笑附和着听着她讲关于农学的知识。
两人交谈时很激动,好像找到了懂得彼此的人。
陆怀野默默地走开了,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两人只是在谈合作,没有任何其他旖旎的想法。
但从付航找人帮她搬家,结合上一次两人谈起种植的滔滔不绝,陆怀野觉得自己不再被需要。
自己可以被替代,好像没有自己,没有陆家,乔雨眠能过得更好,自己像是拖累。
只有针尖穿过皮肤那种尖锐的刺痛才能提醒他,自己不是拖累。
自己能帮陆家平反,能建立人脉,帮助她做到她想做的事情。
护士打了个结将线剪断。
“好了,注意休息,不要随便走动。”
陆怀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是柳卫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注意事项。
三天后,陆怀野趁着柳卫民去食堂打饭的间隙,偷穿了他放在医院换洗的衣服跑了。
这三天,他清醒地体会到了心脏被凌迟的感觉。
他迫切地想见到乔雨眠,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自己没回家,她有没有担心的吃不下饭。
她实在等不及要告诉乔雨眠,她可以不用再奔波,自己找到了救陆家的方法。
以后她可以远离那些尔虞我诈,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从青山县到兴隆山大队比去玉石沟大队方便很多。
公共汽车站有车可以送到兴隆山大队附近,偶尔还能搭进出的牛车。
就算是步行,走一个小时也就到了。
陆怀野很幸运,下了大客车就遇到了兴隆山大队的牛车。
赶车人知道他是去找新搬到兴隆山大队的陆家,开始滔滔不绝地跟他讲起了新来的陆家人。
“陆家是老实人,但是乔雨眠同志可厉害着呢,她能在冬天种出青菜来,莫不是花仙娘娘转世吧。”
“只可惜已经结婚了,要不然给我们大队长做媳妇可就是我们大队的福气呢。”
“也不知道她丈夫去哪了,这么久也不回家,留她一个女人天天在大棚里干农活,听说前几天搬坛子的时候还把腰扭了。”
“没准就把她扔在乡下,外面已经有家了。”
赶车人各种猜测,陆怀野始终默不作声。
听到乔雨眠扭了腰,他更是急得比自己受伤了还难受。
他一再地安慰自己要淡定,毕竟乔雨眠身边还有乔霜枝。
赶车人直接将陆怀野送到了陆家大院。
陆母一见陆怀野,哭着狠狠地拍了她两下。
“你这是去哪野了,这么久不回家!”
陆怀野伤口虽然不再渗血,却被陆母锤着两下震得伤口疼。
依然是那个借口,跟着出去做事,陆母也没能再说什么。
陆怀野跟父亲聊了两句,又跟奶奶说了会话。
爷爷每天吃着乔霜枝配的药,已经能下地走路,说话也比以前更清楚。
他始终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想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家里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乔雨眠。
还是陆母提醒了他。
“跟爷爷奶奶说完话,就去看看雨眠吧。”
陆怀野迫不及待地跑去找乔雨眠,捂着伤口一路小跑着过去。
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乔雨眠住的地方。
哪怕知道他们不会住在一起,可亲眼见到又是一番光景。
等见到院子里的场景,他整个人仿佛被钉在地上,无法再向前走一步。
再过半个月就要立春,天气已经没有寒冬那么冷。
大概是今天天气好,实验房的大门开着。
当初为了搬运东西方便,付航特意将实验房的门做成了双开门。
站在陆怀野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付航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朝着外面招呼道。
“雨眠,你来给宋嫂子讲一下这个肥料的比例。”
乔雨眠穿着红色的毛衣,两个麻花辫随着她奔跑的姿势一甩一甩。
“来啦。”
乔雨眠跑到一半,被付航拦住了。
付航一手拿着手绢,一手端着一碗水。
“大棚里热,你都呆了一上午了,擦擦汗,喝口水,不要着急。”
乔雨眠看了看付航,无视了那块手帕,却笑着接过那碗水。
“谢谢。”
“她仰头将碗里的水一口喝光,然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她低着头跟宋嫂子讲了什么,又回头叫道。
“付航,你把最右边第二坛肥料拿过来。”
付航立刻小跑着去拿那坛肥料。
两个人的配合行云流水,天衣无缝般,简直比当初他们俩的配合还要默契。
乔霜枝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站在那不动的陆怀野大喊了一声。
“姐夫,你回来啦!”
实验房里的人听到喊声,不约而同地向门外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