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之中,夜根本分不清这一排排长得长得一样的屋院哪一栋是洁丝的家。
她按照记忆里去沿着一个个街道去寻找木牌,又顺着这些木牌去找巷弄口。
脖颈间有着撕开的疼痛感,不摸也疼,摸也疼,疼的又会伸手想摸。
摸一下,是在黑暗中看着暗沉的红褐色液体。
再摸一下,又是相同分量的红褐色液体。
“流血了吗?”捏了捏手中那些液体,夜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脸。
肚子正在咕嘟咕嘟冒着声音。
她将眼睛看向其周遭。
这样下去,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家。
按照记忆,夜几乎是毫不停歇的朝着洁丝家里跑了回来。
阿洛…你在哪里…
夜站在一个巷弄口浅浅的位置,急切地望着来时的那条大道,一有人来,她就顺势躲在那漆黑的阴影中。
她感觉迷茫和慌乱。
没有阿洛在身边,阿洛他要多久才会按照约定来,阿洛他是不是找不到我?阿洛他是不是出事了…
要回去吗?
……
脑中有个低沉声音在她耳边响着,那是自己的声音,在不断抑扬顿挫、有情有调的将脑中的想法讲给自己听。
那声音不断响起,脑海中的念头也开始变得越来不好。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怎么办…
那就用我去换回他,这样就不相欠了,大不了一死而已。
就当夜做好最坏打算的准备时。
“夜,我来晚了。”
一道亲切又平淡的声音响起。
看不清是什么人,一道黑影出现在她的身后。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的一刻,夜那摇摇摆摆的身体停住了。
那紧皱的眉毛也瞬间平缓,她惊讶的笑了起来,朝着黑暗中的阿洛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诶。”听着几乎是齐声说完同一句话,夜不禁皱起眉角,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对方站在自己的眼前,但还是下意识的问了这么一句。
是自己说慢了…
“唔…额,阿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夜憨笑了起来。
阿洛想了想,他在跑步回来时,路过这条巷弄,无意识的一眼就看到这巷弄口有道身影,虽然看不见容貌,但是看着那影子的高矮和胖瘦,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就是夜。
“直觉。”阿洛不假思索的说道。
“唔…直觉?”夜惊讶地望着他,小声起来。
她紧紧地看着阿洛,眼睛一眨一眨。
她想得到阿洛的明确答复,而不是开玩笑。
“你的脖子在流血吗?”
突然,阿洛关切地问道。
夜顺势轻触碰了一下,手上本就沾着血,又没有光,一时她也弄不清有没有在流了。
但是很疼。
阿洛看着那顺着夜的脖颈一直流到衣领口深处才消失的暗红色痕迹,忽然沉默了下来。
他沉思地望着夜的脖颈间,脸上有些发闷。
“走吧,这里离洁丝家比较近,就先去她家吧。”
“你还没…”
还没告诉我怎么找到我的…
算了…
“好吧。”夜点了点头。
两人不紧不慢地在这巷弄里小跑了起来。
来到洁丝家时,她们两家人都在,女人们在厨房里忙着做饭,里面传出叮当咯吱的响声。
男人们坐在客厅的桌子上,闲来无事的捣弄着桌台上的红烛。
蜡烛还剩不多。
大厅里多了个男人,他坐在艾丽娅父亲休恩的旁边,眼睛直勾勾看着厨房。
在桌面油灯的映照下,可以看清他的头发不长,穿着短领的褐色衣服。
感知到身后来了人后,他才不慌不忙的将头转了过来。
厨房里,洁丝正被她的母亲责备。
被她母亲拿来和艾丽娅比较。
紧接着,从洁丝母亲的嘴里,她又被拿来和夜比较。
“我?”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己什么都没做,就成了她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自己一点也不优秀啊。
搞不懂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男人愣了神看了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来。
男人是这家的屋主人,叫做拉鲁,娶了艾丽娅父亲的妹妹。
“谁呀…”他恍惚的低语,话中充满紧张和惊讶。
大晚上的,一个容貌好看的贵族小姐就这样走进了自己家里。
“小姑娘,你来了。”一旁的休恩很高兴起来。
“你们认识?”拉鲁惊讶向自己的姐夫问了起来。
他的脑袋反复转动,视线也在不断横跳。
“她叫做夜,是阿洛家的亲戚,是我女儿的朋友。”休恩认真的解释道。
“阿洛,是那个再过几年就要把你女儿拱了的少年吗?”拉鲁恍觉的说了起来。
“…我可没说过这话啊。”休恩眼神躲闪的大喊起来。
“……”
眼神复杂的看了两人一会儿后,阿洛若无其事地说道:“夜,她受了点伤,你们帮她看一下吧。”
夜听着阿洛的话后,弯身蹲在了两个人近前。
拉鲁虚扶着夜慢慢站起,一旁的休恩也热心地举着油灯。
“站着就好了。”
“我看看。”拉鲁用手指微微碰着夜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抬起些许。
“可真漂亮啊…”
“怎么样?”夜问道。
拉鲁赶忙认真查看起夜的脖颈间:“你的脖子怎么了?我看到有道伤口,大概两公分左右。”
“很工整的伤口嘛,到现在还在流血呢。”
“流的不多,不是什么大问题。”
“洁丝!去房间拿点药水和绷带出来给她包扎一下。”
听到动静后,洁丝小跑着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她的脸上有些埋怨,一个个的看着自己的姐姐病了,就喜欢使唤自己。
洗衣做饭,端茶倒水,没完没了…
“你们的朋友来了,她的脖子还受伤了。”
“夜!”
洁丝看见那熟悉的少女顺着自己父亲的话走过来,她微微一笑。
“好的,我马上去拿。”洁丝开心地朝着楼上跑去,很快又跑了回来。
“让我来。”她紧抓着绷带和药水,甩开了父亲靠近的手。
她让夜坐在客厅的桌子上,再把药水倒了一点到碗里,随后用纱布蘸了点药水为夜擦洗了一下伤口,再是将纱布围绕着夜的脖颈缠了三圈。
洁丝满是关心的看着夜那缠满灰色绷带的脖颈。
夜摸了摸这有些粗糙的绷带,觉得有些疼痛和难受。
“你是怎么受的这伤的。”洁丝关切的问道。
“我…我不小心摔的。”夜犹豫了许久,低声说道。
脑子里那个性格复杂的女骑士力气很大,被她抓起来的时候,她感觉懵神了一段时间,她从来没有看见那么粗壮的胳膊,一条比自己的两条加起来还要粗出大截。
自己就好像是人家拿一把干草一样,被她拿了起来。
况且,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
有一个团,虽然一个团不超过一百个,就怕一个团九十九个…
一旁的阿洛蹙眉道:“夜,你这伤明明就是苍蔷薇骑士团的那个女人用剑划伤的,为什么要说自己摔的呢?”
几人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阿洛。
“苍蔷薇骑士团的女人用剑?”洁丝喃喃低语起来。
“发生了什么吗?”拉鲁和男人也前后问道。
“阿洛,为什么你要说出来呢?”夜感觉浑身发抖,她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你是想要大家都因为我而卷入麻烦里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洛也感觉一阵浑身发抖,着急慌乱起来。
“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把事情告诉大家的话,大家一起想办法的话,一定可以解决的。”他大叫着解释道。
休恩一脸认真地说道:“那些骑士也太过分了,怎么用剑欺负小姑娘呢,需要我去报官吗?”
“不用。”阿洛望了他一眼,低声叹了口气。
他又说道:“我去叫我的母亲,让她一块儿来商量。”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不用担心。”
因为夜的缘故,村民的交情好像更深了,西卢,艾利,安娜在今天都来福尔旅馆拜访。
等到十几分钟后,阿洛不仅带了西卢过来,还把艾利和安娜也带了过来。
甚至福尔一家都想来。
一群大人们把她们赶到二楼,他们则在一楼讨论了起来。
他们听了阿洛说明了原委,一群人聊了很久……
直到苏米上楼将夜叫了下去。
夜坐在餐桌前没一会儿,苏米叹气道:
“我们商量了下,等夜你养好身子,大伙儿凑钱把你送回奥维茨帝国去。”
听着苏米的话,夜微微一愕。
“把我送回去?”
不要我做您的儿媳了?
呸…送回哪去啊?
编造的西卢村还是迈希尔的城门口?
“是啊,你不是说是你的家在奥维茨的首都迈希尔吗?”一旁的西卢也附和道。
此刻,洁丝家的房间里,聚着西卢,艾利,安娜。
苏米和阿洛。
艾丽娅一家人,洁丝一家人。
外加上夜,十几个人围绕着一截烧的还剩不多的蜡烛坐在一起。
那橙红的烛火映照着十几张表情不一的人脸。
场面像极了“最后的晚餐。”
或者“想搞革命”的团体。
夜极力表现得冷静一点,但她的手还是忍不住抖动,心快跳到嗓子这里了。
西卢认真说:“我一定会平安把你送回去的。”
“我…我也去送夜,顺便去奥维茨帝国看看。”阿洛看着苏米说道。
“我…也要去送夜。”一旁的安娜也跟着附和起来。
“这是把夜送回家里,这一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这里离帝国边境不是很远,但是我还记得帝国边境的坎特小镇到首都迈希尔坐马车要走一个月呢,你们几个遇到盗贼或者山贼怎么办?”苏米认真道。
“不然这样吧,我刚好认识一个叫玛特的人,他手底下带了个佣兵团,就雇佣玛特的佣兵团护送夜回去吧。”艾利接话道。
“他的费用也不贵,我去问问,到时候价钱我再讨点。”
“那个刀疤脸的人吗?他可靠吗?”苏米问道。
那人苏米见过几次,说话像个地痞流氓一样,还调戏过自己。
“我的丈夫年轻时跟他是酒友,还资助过他,他应该会念这份恩情的。他们佣兵是很讲信用的,我先去问问他,如果他接这活的话,那么不管怎么样,除非他死了,任务一定要完成的。”
“我觉得找佣兵要比我们自己护送要靠谱多了。”一旁的安亚附和道。
……
听着一群人讨论着怎么把自己送去奥维茨帝国,犹豫了许久后,夜一副无奈的模样说道。
“苏米阿姨,其实…我的父母都去世…都在另一个世界,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亲人了。”
说着说着,夜突然改口了。
不过改口后,她认为很完美。
听见夜那颇为沉重语气的话语,在场所有人都齐齐地盯向了她。
几个呼吸后,其中几人还将脑袋垂落了下去。
“可怜的孩子…”艾丽娅的母亲安亚突然哭了起来。
看着那泣不成声的女人,夜一阵脸红。
“夜,你不是说你的家人都平安吗?”艾丽娅哽咽的询问道。
“那是我骗你们的,是真的,我的父母都在另一个世界了,我在这个这边已经没有亲人了,如果硬要说亲人…熟人的话,就是薇奈儿了。”
“薇奈儿是谁?”
“一个紫发的魔法师,就是她用传送魔法将我送来的。”
夜说的颇为自然,她的语气认真,沉重,缓慢,表情平淡,无可奈何。
“我不想说的,说了的话,感觉也没什么用。”
“我一说,你们还哭了。”
“我想面对现实,再好好的去迎接新的一天。”
“唉,别哭了,哭泣不能解决问题,行动才能迎接转机。”
夜脸红红的,她用手拍了拍艾丽娅,叹劝着。
因为骗人而脸红,又不得不脸红着去骗人。
“是什么困难吗?”一旁的拉鲁问道。
他的语气很犹豫:“如果有麻烦的话,可以告诉我,我看哪里能帮上忙的。”
这是出于对少女美貌的一种怜惜和良心后才鼓起勇气说出的话。
他有稳定的工作,有妻子,两个女儿,一个不错的家。
上班的路上,下班回家的道路上,他会边走边幻想着自己成了名英雄。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不是普通的,而是带着崇拜的。
他厌烦日复一日的工作,精神上想要冒险,他沉醉于往日国家建设时别人的事迹,他人遭遇的种种,他羡慕着别人的荣耀。
他怕疼,也怕死。
“夜,你为什么想当一名骑士?”安娜很认真的询问道。
“我听阿洛说,你从来我们村子的时候就一直想着要当骑士。”
“你们知道玛格尼亚吧?我跟你们说过这种魔物,那天晚上我在和他们战斗,我被两个这样的魔物给攻击到了,它们吸附在我的脖颈这里和这里的位置,我被它们吸了很多血。”
“我流了比这多得多的血量。”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体会了快要死亡的感觉,我想变强,我再也不想接受这种事情了。”
“天啊,可怜的孩子。”一旁的安亚突然将夜抱住,抱着她的脑袋放进了怀里。
“脖子流血,听着就感觉好疼啊。”
“被她抢先一步…”
苏米无奈的喝了口水。
拉鲁和休恩两个大男人屋里缓缓踱着步,他们点了点头,对夜想要成为一名骑士的想法非常认可。
“不要怕啊,我把家里的几个铁桶都装了水了。”一旁的西卢大喊了起来。
“区区魔物而已。”对于这种素未谋面的魔物,西卢表现得非常自信,说话也是轻淡。
夜忍不住叹了口气,它们可是魔物啊,才一下子就快把她整个身体的血抽空了。
夜又认真说道:“今天的那个女骑士,我跟她说话之后,她把我放开了,我感觉她不是很坏,但是我感觉她的力气很大,我有点担心我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人,但是遇到的不是她这样还能沟通的人那该怎么办。”
“那种凶狠,残忍的坏人,要是遇上这种人,我怎么保护自己呢?”
一群人呆呆地看着这满是愁容的夜,不知怎么说。
“小心点…把容貌藏起来就好了。”这时候,拉鲁看向众人说道。
听见他的话,在场的女人们脸色都落寞起来。
确实没有好办法…
但是因为人家坏,就必须自己隐忍自己,这是什么鬼道理?
安亚有些伤心地又抱住了夜,将她抱紧了起来。
感受到脸颊一侧的温软,夜不好意思地挣扎起来。
略微挣扎了几下后,夜又将脸颊躺了下来,思考起来。
那两个人,应该不会想害我吧…
夜依稀回忆起,自己好像在无意中将自己住在普鲁尔村的事说了出来。
那个女骑士她都放过我了,她还是有良知的人。
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