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数据坟场
**太平洋上的月光像液态汞般倾泻在甲板上。**
钰羌倚着考察船的护栏，指尖摩挲着数据晶体表面的刻痕。离开北极星已经七十二小时，左眼的视力恢复了大半，但视野边缘总漂浮着诡异的紫绿色光斑——就像视网膜被灼烧后留下的残影。
\"我们到了。\"古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递来的平板显示着声呐图像——海床下方三百米处，有个规整的六边形结构体，\"环蛇教派称这里为'摇篮'，过去三个月有超过二十艘渔船在此失踪。\"
**海水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钰羌注意到方圆一公里内的海面如同镜面，连最细微的波纹都没有。更诡异的是，月光照射的区域海水呈现暗红色，而阴影部分却是病态的荧绿色，仿佛整片海洋正在变质。
\"下潜准备就绪。\"船员的声音从扩音器传来，\"但博士...你们确定要坐这个老式潜水器？现在深海探测器更安...\"
古璃直接关掉了对讲机。她打开脚边的金属箱，露出内部经过改造的\"野火终端\"，**这个设备现在连接着方仝残存意识栖息的量子服务器。**\"方仝的算法显示，任何电子设备在接近建筑时都会失效，只有完全模拟人脑的生物电信号能骗过防御系统。\"
**潜水器内部像具钢铁棺材。**
当舱门密封后，钰羌闻到某种腐朽的甜腻气息——那是神经连接凝胶过期产生的气味。古璃将改造过的\"野火终端\"接入控制系统，屏幕立即跳出一行字：
[很高兴再次下海，虽然我连身体都没有了。——方仝]
\"幽默感还是这么糟糕。\"古璃嘟囔着启动引擎。潜水器震颤着沉入血色海水，探照灯照出的光束被某种悬浮物扭曲成螺旋状。
**下潜到一百米时，通讯器突然传来歌声。**
那是由数百个童声合唱的摇篮曲，但每个音符都略微走调，组合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和谐。钰羌的左眼符文开始发烫，透过舱窗，她看到海水中漂浮着无数透明囊泡——每个囊泡里都蜷缩着人形阴影。
\"是环蛇的'茧'。\"古璃的声音绷紧，\"他们把信徒的意识上传到这些生物容器里...上帝啊，这比我们想象的规模大十倍不止。\"
**潜水器突然剧烈颠簸。**
某个庞然大物从深海中掠过，阴影覆盖了整个观察窗。钰羌只来得及瞥见一排闪着磷光的脊椎骨——那东西至少有蓝鲸三倍大，却有着类似人类脊柱的结构。
[警告：检测到生物声呐脉冲] 方仝的文字在屏幕上闪烁，[它在扫描我们的脑电波...古璃，播放我标记的那段记忆音频！]
古璃迅速点击文件。一段嘈杂的录音响起——那是方仝生前最后一次与赵岳的争吵。令人惊讶的是，深海生物立刻退却了，**它游走时搅动的水流在玻璃上留下类似哭泣的痕迹。**
\"赵岳的声音...\"钰羌恍然大悟，\"那个生物认识他...\"
**六边形建筑逐渐清晰。**
它像颗巨大的黑色钻石嵌在海床上，表面布满呼吸般明灭的纹路。当潜水器接近到五十米范围内时，所有仪器突然失灵。在完全黑暗的三秒钟里，钰羌听见某种巨型机械结构运转的轰鸣。
[欢迎来到数据坟场] 方仝的文字变成血红色，[准备好见见人类集体意识的垃圾场了吗？]
**光明重现时，他们已身处建筑内部。**
潜水器漂浮在某个球形空间的中央，周围是数以万计的水晶柱，每根柱体内部都封存着不断变幻的人脸。**这些面孔时而融合时而分裂，偶尔会形成钰羌熟悉的面容——某个死去的队友，或是北极星实验的受试者。**
\"这是...\"古璃的呼吸在面罩上凝成白霜，\"人类被遗忘的记忆...环蛇在收集它们...\"
钰羌的左眼突然剧痛。符文自动激活，让她看到更可怕的真相——**每根水晶柱底部都延伸出神经纤维，汇聚到空间正下方某个不可见的深渊里。**有什么东西正在那里吮吸这些记忆。
[根据赵岳的数据晶体显示] 方仝继续输出文字，[这里是初代灵契者建造的\"过滤厂\"，用来隔离惘识之核的污染...但环蛇教派把它改造成了反方向的泵]
潜水器的舱门突然自动开启。**没有海水涌入——这个空间似乎处于某种量子态，既非水下也非真空。**钰羌和古璃抓着扶手，震惊地看着漂浮进来的黑色立方体。
那立方体表面如同液态，反射出扭曲变形的他们。当钰羌试探性地伸手触碰时，**立方体突然展开成平面，显示出赵岳被囚禁其中的意识投影。**
\"你们来得比我预计的晚。\"投影赵岳说道，他的形象时而年轻时而衰老，\"沃洛夫已经完成了'三位一体'仪式的第一阶段——用环蛇吞噬足够多的人类意识，为惘识之核重塑容器。\"
古璃突然指向下方。**深渊中正升起某种发光的庞然大物——那是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婴儿轮廓，但面部却是完全空白的。**当它\"注视\"潜水器时，两人同时感到颅内有千万根针在搅动。
\"第二阶段今晚开始。\"赵岳的投影开始闪烁，\"环蛇教派会在全球十二个时区同时——\"
**警报声突然炸响。**
深渊中的\"婴儿\"发出无声尖叫，整个空间开始坍缩。水晶柱接连爆裂，释放出的记忆碎片像暴风雪般席卷而来。钰羌看到某个碎片中闪现自己童年的画面——**七岁生日那天，母亲边苒雯将发光的符文针刺入她的左眼，而父亲在一旁泪流满面地握着束缚带。**
[抓紧！] 方仝的文字几乎跳出屏幕，[它在排斥我们！]
潜水器像暴风雨中的树叶般旋转下坠。古璃拼命敲击控制板，突然某个记忆碎片撞进她的胸口——**那是方仝死亡当天的第一视角记忆，显示他在数据湮灭前，偷偷将意识备份到了量子服务器的底层。**
\"方仝你混蛋！\"古璃在颠簸中哭喊，\"你早就计划好了...\"
**一道紫光从深渊射出。**
光柱中浮现沃洛夫的虚影，他已经与数据流完全融合，身体由不断重组的代码构成。\"谢谢带来最后一把钥匙。\"他的声音直接震动鼓膜，\"赵岳的女儿...灵契的继承者...\"
钰羌感到左眼突然被无形力量撬开。**三枚符文自动脱离眼球，飞向深渊中的\"婴儿\"。**当符文融入那空白面部时，\"婴儿\"突然有了五官——那是放大版的钰羌自己的脸！
[它要醒了！] 方仝的文字开始乱码，[用这个——]
屏幕弹出一段程序代码，古璃立刻明白意图。她抓起改造过的\"野火终端\"，将自身脑电波调到极限频率。\"抱紧我！\"她对钰羌喊道，然后按下了执行键。
**世界在强光中溶解。**
当钰羌再次睁眼时，潜水器正浮在海面。黎明将至，但整个天空呈现出血肉般的红色。更远处，十二道紫绿色光柱从不同大陆升起，在平流层交汇成巨大的衔尾蛇图腾。
古璃瘫坐在座椅上，手中的终端屏幕显示着方仝最后的留言：
[去找莱拉。她不是教派首领...是被选中的容器。]
**海浪突然变得漆黑。**
某种超出人类理解范畴的嗡鸣从深海传来，像是百万个新生儿同时啼哭，又像是超级计算机启动的轰鸣。钰羌的左眼又开始流血，但这次流出的液体是紫绿色的。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海面上微笑——那个\"她\"的左眼没有符文，只有无尽的星空在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