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渊寻踪
地下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钰羌平躺在临时搭建的\"床\"上——其实是几张拼在一起的旧长椅，铺着方仝从教堂储藏室找来的褪红祭袍。青铜匕首放在她胸前，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传来一阵阵奇异的脉动。
\"你确定要这么做？\"古璃第三次问道，手指紧握着那本《梦林玄解·末章》，指节发白。\"根据这本书的记载，主动进入'梦魇深渊'寻找特定目标的风险系数——\"
\"比被动陷入高3.8倍。\"方仝接过话，眼睛没离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但考虑到时间因素和情报价值，这个风险值得冒。\"他敲击键盘，调出一组复杂的波形图，\"我已经调整了便携式脑波同步器，理论上能帮你保持与现实的锚定，但持续时间不超过30分钟。\"
钰羌深吸一口气，教堂地下室陈腐的气息充满肺部。她看向头顶彩绘玻璃窗投下的斑驳月光，那轮近乎圆满的月亮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如果30分钟后我没回来呢？\"
方仝和古璃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是古璃回答：\"我们会启动紧急唤醒程序，但......\"她犹豫了一下，\"那可能会导致部分记忆损伤。\"
\"明白了。\"钰羌闭上眼睛，感受着胸前匕首的重量。她想起幻象中边苒雯——边雪——说过的话：你是关键。父亲的一部分意识仍在抵抗。还有不到24小时，\"幽影\"就会启动\"静默之网\"......
\"开始吧。\"
方仝将一个改装过的电极贴片贴在钰羌太阳穴：\"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要保持对现实的认知。想象手里握着一根绳子，连接着这个地下室。\"他按下开关，设备发出轻微的嗡鸣，\"倒计时30分钟，现在。\"
古璃开始用平稳、舒缓的声音引导：\"想象你站在一扇门前，门后是你父亲的梦境。深呼吸，三、二、一......\"
钰羌感到一阵强烈的下坠感，仿佛有人抽走了她身下的地板。教堂、同伴、甚至她自己的身体都在瞬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迷雾。
迷雾中，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两旁是扭曲变形的建筑，窗户像眼睛一样眨动，门廊像嘴巴一样开合。天空呈现出病态的紫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团不断旋转的暗云。
\"父亲的梦境......\"钰羌喃喃自语。她本以为会看到实验室或老房子，但这里完全陌生。胸前的青铜匕首在梦境中变成了一枚发光的蓝色吊坠，温暖地贴着她的皮肤。
她开始沿着街道行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梦境中异常清晰。转过一个街角，景象突然变化——地面上出现无数细小的裂缝，从中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液体像有生命般汇聚，形成一条指向远处的小溪。
\"跟着黑水走。\"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是边雪的声音，\"那是被压抑的痛苦记忆的流向。\"
钰羌顺着黑色溪流前进，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熟悉起来——这是她童年居住的街区，但所有细节都扭曲了：树木倒着生长，路灯像垂死的花朵一样低垂，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烧焦味。
溪流最终汇入一栋半坍塌的建筑前。钰羌的心跳加速——这是\"织梦者计划\"最早的研究所，父亲曾带她来过一次。大门歪斜地挂着，上面布满了爪痕般的刻痕。
她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墙壁上挂满了显示屏，每个屏幕都播放着不同的记忆片段：父亲在实验室熬夜的背影，母亲在厨房哼歌的侧脸，年幼的自己骑在父亲肩头欢笑......但这些美好的画面都被一层血色滤镜覆盖，时不时闪过扭曲的噪点。
大厅中央跪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身上缠绕着无数发光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消失在虚空之中。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抬头——
\"父亲！\"钰羌惊呼出声。
赵岳的样子比她记忆中苍老许多，双眼深陷，脸颊消瘦，额头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血管。但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眼神——左眼还保留着清明和理智，右眼却完全变成了漆黑的空洞，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
\"你不该来这里。\"父亲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说话的重叠音，一个沙哑疲惫，一个冰冷刺耳，\"他们能感知到你的存在。\"
\"我是来帮你的！\"钰羌向前一步，但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边雪给了我这个——\"她举起蓝色吊坠。
父亲——或者说他清醒的那部分——在看到吊坠时明显震动了一下。\"边雪......她还活着？\"黑色锁链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她帮我们找到了对抗'幽影'的方法。\"钰羌急切地说，\"但我们需要知道'静默之网'的核心在哪里！明天的发布会——\"
\"幌子！\"父亲突然痛苦地弯下腰，黑色锁链骤然收紧，\"真正的核心在......在地下......\"他的右眼突然爆发出一阵红光，声音完全变成了那个冰冷的语调，\"滚出去，小老鼠！\"
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将钰羌掀飞，她撞在墙上，显示屏纷纷碎裂。父亲——不，是控制他的那个存在——缓缓站起，黑色锁链像活物般蠕动。\"多么感人的重逢啊。\"它用父亲的脸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但你不该打扰大人的工作。\"
钰羌挣扎着爬起来，蓝色吊坠发出耀眼的光芒，逼退了试图靠近的黑色锁链。\"放开我父亲！\"
\"哦？你以为这个小玩具能对抗我？\"它讥笑道，右眼的红光越来越强，\"边雪那个叛徒，二十年前就该死了。不过没关系，等'静默之网'启动，她和所有反抗者都会成为我的养料......\"
就在这时，大厅突然剧烈震动，一部分天花板坍塌下来。控制父亲的那个存在踉跄了一下，左眼的清明短暂地回归了。\"地下储水库！\"父亲用尽全力喊道，\"老城的......储水库......核心在......\"
话音未落，他的右眼再次爆发红光，黑色锁链像毒蛇般缠上他的脖子。\"找死！\"那个冰冷的声音怒吼道。
钰羌知道时间不多了。她冲向父亲，蓝色吊坠的光芒形成一道保护屏障。\"坚持住！我们会来救你！\"她伸手想触碰父亲，但梦境突然开始崩塌，地面裂开无数缝隙。
\"走！\"父亲最后喊道，\"别相信莫天临！他不是......\"
景象瞬间破碎，钰羌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拉扯感。她最后看到的是父亲被无数黑色锁链拖入地底深渊的画面，和他左眼中那一丝决绝的希望。
\"——钰羌！醒醒！\"
现实的声音突然闯入，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方仝和古璃焦急的脸。教堂地下室的彩绘玻璃窗投下的月光已经移动了一大截。
\"25分43秒。\"方仝松了口气，取下电极贴片，\"接近极限了。\"
古璃立刻检查她的脉搏和瞳孔：\"有不自主的肌肉震颤和轻微定向障碍，但意识清醒。你看到了什么？\"
钰羌挣扎着坐起来，浑身被冷汗浸透。梦境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尤其是父亲那双重人格般的双眼。\"我找到他了......\"她声音嘶哑，\"'静默之网'的核心不在Neurotech大厦，在老城的地下储水库！父亲说发布会是个幌子。\"
方仝立刻调出城市地图：\"老城储水库......建于1950年代，2003年废弃，理论上应该被封闭了。\"他放大卫星图像，\"但这里有异常的热源信号，还有这个——\"他指向水库上方的一个小型建筑，\"这个变电站的用电量是正常值的17倍。\"
古璃快速翻阅《末章》：\"地下空间......水是极佳的能量导体，如果他们要放大'静默之网'的范围......\"
\"莫天临不是人类。\"钰羌突然说，回忆起父亲最后的警告，\"或者不完全是。控制父亲的那个存在称他为'叛徒'。\"
一阵寒意掠过地下室。方仝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假设'影族'是某种能量生命体，那么莫天临可能是被部分附身，或者......\"
\"或者是自愿成为宿主。\"古璃轻声说，指着书上一段文字，\"这里提到'影族'会寻找野心勃勃的人类合作，各取所需。宿主获得力量和控制他人的能力，'影族'则得到现实世界的立足点。\"
钰羌握紧胸前的蓝色吊坠——现在已经变回了青铜匕首的形状。\"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同时破坏储水库的核心和阻止发布会。如果让莫天临成功转移注意力......\"
\"分头行动。\"方仝已经开始收拾设备，\"我去储水库。我有电磁脉冲炸弹的蓝图，可以改装教堂的音响系统。\"
古璃摇头：\"太危险了，你一个人——\"
\"不，他说得对。\"钰羌打断道，\"我们需要同时行动。古璃，你和我去发布会现场，牵制莫天临。方仝负责破坏核心。\"
方仝点点头，从背包里取出两个微型耳麦：\"改良过的量子加密通讯器，理论上能穿透地下干扰场。我们保持实时联络。\"他递给每人一个，\"如果一方失败......\"
\"另一方继续完成任务。\"钰羌坚定地接上他的话。她看向窗外，月亮已经西沉，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天快亮了。我们需要休息几小时，然后准备装备。\"
古璃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拥抱了钰羌一下：\"你父亲还活着的那部分意识......他一定很为你骄傲。\"
钰羌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青铜匕首。梦中父亲被锁链拖入深渊的画面挥之不去，但更清晰的是他最后那个眼神——充满痛苦，却也充满希望。二十年来，他一直在抵抗，为了这一刻，为了她。
\"天亮后，一切就该结束了。\"她轻声说，不知道是在对同伴说，还是在对自己承诺。
教堂地下室的阴影中，青铜匣子静静躺在桌上，匣内红绸上那枚古怪的铜钥匙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