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旭这两日书的判词字字泣血,再加上这些考子落榜生怨,轻易就被鼓动起来,一同与江旭在这红榜下头喊冤。
十年寒窗,磨穿了多少砚台,熬白了多少乌发,到头来眼睁睁看着名额被些营私舞弊之辈占去,这些学子哪还有半分理智可言。
他们寒窗苦读,凭什么让一个宵小之徒占了他们的名次。
“郡守大人何在?主考大人何在?难道就容得这般龌龊之人,糟践我等读书人!”
江旭站在人潮最前头,扬着手里的判词。
“诸位!我等笔墨为刃,良知为盾,今日便在此红榜之下,讨一个公道!“
“若朝廷不给说法,我等便跪死在这郡衙门前。”
“讨公道!”
“查舞弊!”
“还我功名!”
江旭站在人群中,恨恨的看着红榜上头的人,若非此举触犯礼法,他恨不得将那红榜撕下来,狠狠踩在脚下。
凭什么一些个通同作弊的人能立于榜上,受他们瞻仰?
吴满仓也见着了外头的阵仗,额头上的冷汗冒个不停。
不说吴满仓,孙一韦也没成想外头竟闹成这般。
他原只是想构陷吴满仓一人而已,不曾想,此番科考舞弊一案,将底下各县的县令都牵扯了进来。
因着江旭鼓动,外头好些生员都检举了红榜上中举的考子,在他们从各县入郡途中,只要与护送他们来此的官兵搭过话的,全被检举了。
许昌也在其列,不过各县县令受审的大人不一样。
此番科考一事,就数吴满仓行迹最为可疑,那陆辞本是山阳县人,为何偏作为他太仓学子入考,就暂且算作那学子事出有因,抛却不谈。
这吴满仓怎么就进了考场,正好去了那陆辞的号舍?
范进审冷声问着吴满仓:“吴县令,按理说,你一介县官,应是不能参与到此番乡试中来,你是如何去的考场巡视?”
吴满仓止不住的擦额头上的汗:“大人,下官,下官……”
吴满仓也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总不能直言,此番前来,因即将擢升,是以特来观摩观摩。
朝廷调令都还未下来,吴满仓哪敢说这话。
就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没个准信,谁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等同于替天子做了决定,这是以下犯上。
吴满仓看着立于一旁的江一韦,着急的说道:“那日恰逢大雨,郡中守备不足,下官奉命前往贡院修缮号舍。”
“下官当真只做了修缮一事,旁的一概不知哇,江大人还有旁的诸位考官皆可以为下官作证啊。”
吴满仓急着在身上翻那文书,翻到一半,这才想起,科考结束后,江一韦就已经将那文书收了去。
吴满仓满脸惊恐的看着江一韦,他,他隐约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来。
江一韦也不知那陆辞竟这般厉害,此番居然得了榜首。
若他名次略低,外头考子聚众闹事,也就顺势撤了他的功名,以息众怒。
而吴满仓因着与科考舞弊一事有关,不说贬谪了,功过相抵,他自然就升不上去了。
是以,江一韦原是打算否认吴满仓的说法。
先前给吴满仓签发的文书已经被他收了起来,那日官驿里的属官也全是他的人,甚至就连将吴满仓从太仓县传来郡城,也是他派心腹去做的。
若他否认,吴满仓就算私自入郡,甚至还有私混入贡院行舞弊之嫌。
虽说他作为主考,底下出了这等事,但也就受个弹劾之责,剥罚半年俸禄罢了。
哪曾想,这陆辞竟位居榜首。
什么人舞弊敢舞到榜首去,丝毫不做贼心虚,生怕惹不起注意?这样一来,陆辞的嫌疑怕在诸官心中早已消了几分。
眼下要彻查,江一韦也不敢冒然行事,范进官职不高,但他们整个翰林院皆乃天子近臣,江一韦也不敢摆谱,点头说道:
“今科应试者逾千,郡府吏员不足,是以传各县令亲带干练吏员赴郡,分掌各考区杂务。”
范进脸上挂着笑,回道:“原是大人作此安排。”
吴满仓此刻也略微松了口气,他当真怕江一韦否认,届时他真是百口莫辩。
可他那口气还未喘匀,又被提了起来。
江一韦继续说道:“此番,吴县令本该是进不去贡院,但科考期间,恰逢大雨,郡中人手实在不足。”
“前不久吴县令才与谢北司大人共事,想来得谢大人提点,行事定会周全些,适才令吴县令去了贡院修缮号舍。”
谢北司?
听此,范进就不免多想了,若单是一个县令还无法参与科考舞弊一事,再加上一个北司大人,那就非同小可了。
一州监察,能提前知道些什么,在科考中做点什么,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再说,此番谢北司本就牵扯上了科考舞弊一事,现在倒又多了一桩举证。
范进不免起了几分好奇,若此事是真,这陆辞又是何来历,家世如何,能引得谢北司铤而走险,帮着舞弊?
范进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吴满仓,吴满仓骇得脸色发白,怎得又扯上了谢北司大人。
明明他自己未行舞弊,这些话一听,吴满仓自己都要多疑了,他是不是真行为不端,勾结高官,为考子暗通关节,助其侥幸登科。
此时,陆辞也入了郡,被带到了一所小院,没成想,里边并不冷清,有不少学子。
令陆辞略有些惊讶的是,里边竟还有一熟悉面孔——谢家枹。
前世,谢家枹乃刑部尚书,陆齐为其佐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