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歌昨日晚上到了王都,今早进了宫,等着师父与那些臣下们散了朝后,她与师父说了说他老人家住了二十年的草庐的情况。
上了年岁的人总是对自己住久了的地方有特殊的情感,说着,秦不往深深地叹了叹,此刻觉着,那二十年的草芦生活反而是自己最自在的时候。
临近午时的时候,沈云歌从王宫出来,正好遇到刚与秦川说完研习院之事的依恩也同时要出王宫。
二人也有一个月没有见面,此刻偶然一见,四目相视,如许久未见的好友一般欣然一笑,依恩诙谐道:“今日天气甚好,姑娘可有雅兴?可想去游湖?”
距离上次游湖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碧波蓝天,涟漪叠叠,想起来心情倒是舒畅,沈云歌颔首:“好。”
二人各牵一马,肩并肩从王宫里出来,不知正说着什么,脸上各自挂着和煦的笑意。
她果真是与他在一起时便会欢喜。
看起来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
穆元湛心口蓦然抽痛,他把视线从窗边收回。
也就在这时,沈云歌也看清楚了,那车,和赶车的汤圆。
蓦地,她停下脚步,脸上的笑也堪堪消失。
怎么会,他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了蒲丽王都?
依恩也认出了汤圆,又看到那与蒲丽国内形态不同的豪华马车,当即,他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他站在沈云歌身旁,二人俱是似有若无地皱着眉心,俱是心有所思地看着那辆马车缓缓驶进,犹如一个大而无边的坚石,向着两个人慢慢压了过来,两个人的胸口同时感觉到被压迫般的憋闷。
车子已经停下,汤圆看着肩并肩的二人,全身的气血早已涌动,一张脸耷拉着,比那两人的神色难看还甚。
心口比他家王爷几乎都心疼得厉害。
那两人看样子果真是在一起了?
这个女人可真够快的,果真女人无情的时候是真无情啊!
他生气,也忘了当初是他家王爷做了错事,更忘了是他家王爷坚决要分开,他只记得他家王爷这半年的时间里是如何痛苦,如何生不如死的。
只记得这一路,他家王爷不顾及自己身体让他一再快一点赶路,途中身体不支发了六七天的高烧,生生昏睡了五日的事。
他虎着一张脸,眼睛从面前站着的二人身上扫过,仿若不认识两人似的一句话也没说便跳下马车去扶穆元湛。
他没用他扶自己下了车。
四目相对时,往日的亲昵好似上一世的事,但深深地烙在彼此的心底。
同时,彼此喉间俱一阵哽涩。
旁边的依恩和汤圆看着两两相望的人,一个跟着倏地红了眼眶,一个,牵着缰绳的手堪堪握紧再握紧。
她看着他,看着他少了血色的唇,看着那更加分明的棱角,握着缰绳的手指也暗暗攥紧。
他身姿依旧高大挺括,只是比她离开京都时又瘦了很多。
看着往日总是气他、又霸道又神采奕奕的男人这般憔悴,她的心不由自己地抽痛。
他到底要如何呢?
静默相望许久后,他喉间发出喑哑苦涩的声音,道:“我……来看纯禧。”
他想见她,可是此刻她就在自己面前,又要做什么呢?
当初自己要她余生欢愉的话言犹在耳,现在怎么能这么无耻地找了来。
纵使自己心里疯狂地想把她揽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可是他没有理由,更没有底气,见到她人也只能还是以自己的妹妹来做挡箭牌。
心口只是一阵一阵地抽痛,
对于他的口不应心,沈云歌没有应声。
作为王廷的三品官员,面对从大夏来的王爷,依恩自然不能不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便重新勾起嘴角,拱手以礼,道:“昭王殿下来怎么没有提前写书信,王上一定会派人到边城接殿下。此刻,太子妃在太子府,昭王请先进王宫见王上,在下让人去请。”
既然是来看纯禧的,那与她无关吧?
沈云歌一句话都没有与他说,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转身向身边的依恩道:“那游湖的事,我们再约时间,我先回去。”
无人不知沈云歌与穆元湛先前的纠葛,现在对方来了,她不出现自然也不会受人指责,她便翻身上了马,再没有看车前的人一眼,便抽动马鞭径直向前,从他身侧走过了。
速度不快,马蹄颠着小步子前行,却在走过他身侧后颠出了她眼眶里的一珠泪。
她眨了眨眼把眼里的酸涩逼退。
人走了,他却没勇气回头看她,眼神空了好半晌才猛然转身看去,人已经消失在街口。
又是茫然半晌,他才回头看向眼前的依恩。
对方嘴角勾着笑,温和有礼,恭迎之态。
他随他先进王宫。
见到秦川时,秦川也是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看来还是他的妹妹懂他。
他真的找来了。
两刻钟的时间纯禧匆匆赶来,见到憔悴的王兄忍不住流出了泪。
穆元湛和秦不往秦川以及依恩坐在如意殿中,她看到没有沈云歌便向一旁的侍者道:“云歌呢?快请她进宫来!”
几个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沈云歌,她如此激动挑明了话题,几人纷纷一脸的不自在。
秦川这才装模作样,好像是刚想起来般道:“对对,云歌她近日在王都,不然把她也请来坐坐?”
他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这时又听着纯禧道,“快让人去请啊!”
话音刚落,依恩道:“刚刚在宫门前,已经见过云歌了。”
他说完这话,穆元湛那双冷郁的眸堪堪落在他的身上。
他这算怕他们两个见面吗?
即便他对沈云歌心里充满了歉意,即便他觉着对方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但此刻他像是一个当家人的姿态说出这句话,就像一个斗兽人激起在座的这头落难的野兽的兽性。
他对她愧疚是真的,想让她余生欢愉也是真的,设想她嫁给眼前这个彬彬有礼温润如玉的男人,他也想祝福她,但真正面对此人的时候,他的身体里好像真的有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来控制他的思想,他不愿意了。
云歌?他竟也如此亲密称呼她了吗?
穆元湛并没有说话,但腮肌隐隐一跳。
秦不往扫见了他的神色,解释道:“额,刚刚云歌与我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说是昨晚没有睡好,身子有些不舒服,便要回去躺一躺。想来定是不舒服得厉害,既然刚刚见过了那就先别去请她,改日,改日再见也不迟。”
长辈发了话,纯禧也只好作罢,看着穆元湛便心疼地哭了一通,把另外几个大男人哭得手足无措。
夜里秦川安排了宫廷接风宴,果里王作为老臣也得来恭迎大夏的王爷。
老人家在府里听到人报大夏王爷凭空出现,心里便道完了,自己的那温吞吞的儿子磨蹭吧,他说什么来着,那穆元湛能是个会善罢甘休的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