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少枫眼睛虽然小了些,但看起来倒是有神,他手里拿着的头盔本来是想给沈云歌戴的,可对方坚持不要,两个人的头发便都是湿的淌水。
一滴水珠从他额角的头发里淌下,流到的眉间,他不好意思地抹了一下额,“怕你冷。”
怕她冷?
什么鬼话?
怎么他跟在她身后一直叨叨个没完她就不冷了吗?
也是因为心里烦躁才不冷的吧?
沈云歌瞥他一眼又向前走。
郑少枫还是跟着,他坑坑巴巴道:“那个,先前是我眼瞎了,不该嘲笑你,我现在向你道歉。”
“我压根没放在心上,你不用道歉。”她的语气冷淡,眼睛一直盯着地上冒烟的地方。
郑少枫接着道:“那个,我二十一,从来没有碰过女人,干净得很。”
这话一说让沈云歌心里咯噔一下,以为对方发现了她是个女儿家,对她产生了邪念。
她面具下的脸整了整自己的表情,感觉像是一个爷们,转过头粗着嗓子道:“郑千总,我是个男子。”
谁知对方一脸的讪讪,带着血点子的手在脸上胡乱挠了一下咧嘴道:“我知道你是男子,可是我看见你心里就砰砰地跳。可能、可能喜欢真的只是一种不分性别的感觉。”
沈云歌感觉头顶一个大霹雳!
“沈云歌!”山下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她还真是招人,就知道会这样。
仅这么一两日的工夫,就被别人缠上。如果她真的心一横想胡乱嫁了人,只怕身后排着多少八抬大轿等着了。
想着他便后怕。
半山腰下的穆元湛远远地便看到,那戴面具的一袭白衣身后跟着一个没长眼的东西,像个狗屁膏药似的,叽叽歪歪说着些不着边际的浑话。
他听了一会儿终于听不下去,便大喝一声。
一旁的汤圆更是脸色铁青,心里把郑少枫骂了个昏天黑地。
不长眼的东西,竟然这么恶心地肖想准皇后。
他的眼珠子震惊到快要掉在地上,气鼓鼓地跟着自家主子向半山腰踏去。
山上两人被下面那身披黑裘,脸色铁青,剑眉飞竖,墨眸放箭的男人一喝,各自不防都唬了一个觳觫。
沈云歌更是满眼怔然,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迎着穆元湛如猛虎护食般冷厉的眼神,她脑子突然乱了,该行礼、该行君臣礼的吧。
是男礼还是女礼,眼看着人已经大踏步如巍峨大山的气势倾压而来,她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行礼姿势和称呼,只愣愣地站在那里。
郑少枫也懵了,看对方那气势和穿着,明显是达官显贵,是什么人?
有些人只听过穆元湛的大名,却是从未见过其人,现在他成了太子,谁也不会想到,先帝丧期,两地战事齐发,刚刚得了大位的储君会连夜来寻一个女人。
他盯着穆元湛,对方那射着寒光的冷眸却来者不善地从他脸上扫过,径直走向了他第一次心动了的人眼前。
这人,要做什么?
只见穆元湛临近沈云歌面前时,大手一抬利落地将自己干爽且带着他身体暖意的黑裘解了下来,半句话未说便从沈云歌身侧霸王散花似的把那黑裘披在了她的身上。
“……”一旁“不长眼睛”的郑少枫直接惊目,惊到平常的两倍大,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
他、他他,他怎么也喜欢他?
他能看出来人的身份不一般,除了惊愕也只能问上一嘴:“阁下是江南什么人?”
江南 ?
穆元湛眼睛看着带着面具的沈云歌,听到身后人问话头也没回,声音冷到仿佛他头上的雨水霎时结了冰:“你又是他什么人?”
面具下的那双杏眸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瞥了他一眼,而后垂眸。
他明明知道他不是自己什么人,只是刚认识的,算作是同袍而已。他发的什么疯,怎么什么人他都要莫名其妙地无事生非。
郑少枫听到问话,他死不罢休地还要争个高低,嘴唇刚动却被汤圆手臂一抬,勒着脖子拖往一边去了。
周遭的人离两个人远远的。
彼此面对面站着,仿佛半月未见又生分了,似乎又回到最初她排斥他的时候。
“云歌参见太子殿下。”她脑子里琢磨了半晌如何行礼,这一刻终于以最合规矩的形式向他福身颔首。
穆元湛的眉心却越皱越紧。
他没应声,抬手去摘她的面具。
他太想她,每晚梦里见到那张脸想要抚摸一下而总是摸个空,此刻他不要那面具还挡着她。
面具摘下,远处被汤圆拦着的郑少枫远远地看着,但只模模糊糊看到一张看起来极其秀气的脸,却看不真切坡上的人到底长得多么好看,生生把他急的在原地团团转。
“他到底是谁啊,是江南什么人?”
江南?
汤圆斜瞥他一眼,双手抱怀,不疾不徐道:“不该问的别问。”
面具摘下,还是那张看起来天生就没有感情的绝美的脸,但就是这张冷漠的脸让他魂牵梦萦,让他放不下,甚至唾手可得的皇位都不及她。
她想要避开他的手,可到底如今他的身份不同,既然恭敬就该恭敬到底,淡漠到无动于衷方也是表明立场的一种手段。
她因带着面具,脸上没有什么泥土或是血迹,只是头顶发髻因两日没有整理再加出战,一些碎发有些凌乱地垂下在两鬓和脸颊,却反而柔化了她秀眉间的冷凝,看起来平添一丝弱小,让他想要倾尽所有护着她。
她垂着纤长的睫毛没有直视他,恭声道:“殿下怎么来了战场?”
一声殿下叫得穆元湛本来想说什么却又噎了回去。
见他不作声,她又接着问:“殿下若是勘察战局,大军已经大捷回城了,殿下回城便可。”
她明明晓得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与大军会合过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大捷,她明明知道他是专程来找她的。
穆元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里,此刻除了无可奈何的愠怒,剩下的便是夹杂着满满的柔情。
她总是让他对她生出复杂的情愫。
他任由着她自说自话,说到她不知再找什么理由让他离开时,他蓦然低沉地开了口:“做我的皇后,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