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片段:地点,是1937年的冬天,天空飘着细密的雪花,黄浦江的江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时间,正是淞沪会战结束之后不久,整个魔都都笼罩在战争的硝烟、死亡的阴影、以及无数冤魂的哀嚎之中。
一个穿着紫色道袍、面容英俊刚毅、眉宇间却充满了疲惫和决绝的青年道士,正双膝跪在冰冷的江岸边,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紫色道袍、但看起来要苍老许多、脸上布满了挣扎与痛苦之色的中年道士——正是玄真子!
“师尊…”青年张明远的声音嘶哑而颤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时辰已到,不能再拖了!”
他指着那浑浊冰冷的江水深处,那里,一股肉眼几乎看不见、但却能清晰感受到其冰冷、滑腻、充满了污染与疯狂气息的黑暗力量,正在如同心脏般缓缓搏动,并且还在不断地汲取着战场上弥漫的无尽煞气和怨念,缓慢而坚定地壮大着。
这就是…当年被酆都大帝那个老混蛋(师傅是这么叫他的)为了重启饿鬼道、强行引来的‘煞气’所意外唤醒的…沉睡在东海归墟深处的…克苏鲁本体的一丝投影。
周野的意识如同旁观者般,接收着张明远当时的想法和记忆。
这力量太恐怖了,一旦让它彻底成型,别说魔都了,恐怕整个华夏东南沿海都要沦为新的拉莱耶…必须…必须在它彻底苏醒之前…将它重新封印回去。
可是…酆都大帝因为强行干预六道轮回而遭受重创…地府自顾不暇…龙虎山远在江西,鞭长莫及…师傅他老人家虽然道法通玄,但心魔缠身,状态不稳,根本无法独自承担这封印的重任…
唯一的办法…只有我…只有我这个身负龙虎山雷法、又恰好修炼了地府【渡魂经】、能够勉强沟通并引导黄浦江龙脉之力的‘异类’
…以身殉道…用我修炼了六世的血肉、灵魂、道行、以及…我对这片土地和‘她’最后的眷恋…化作永恒的封印…换取…魔都…至少百年安宁。
张明远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那位如同父亲般敬爱的师尊,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歉疚和决绝的笑容。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沾满了鲜血、已经残破不堪的黑色经书,正是地府秘传、能够超度亡魂、沟通阴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轮回的【渡魂经】。
他将这本仿佛承载了无数亡魂重量的经书,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按入了自己的胸膛。
“噗嗤!”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紫色道袍。
但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而坚定。
“师尊!”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又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平静。
“这是…我与孟钰…与地府之间欠下的因果…也是我身为龙虎山弟子、身为这片土地守护者…必须承担的责任!”
“今日!就用我张明远这条贱命!还有这…刚刚参悟不久的【渡魂秘法】,化作【龙脉血印】,彻底镇压这江底的邪魔!”
“求师尊…成全!!!”他字字泣血,重重地对着玄真子磕了三个响头。
“明远……你……”玄真子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如此决绝的模样,虎目含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无尽的痛苦和不甘。
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张明远自己的选择。
最终,他只能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体内所有的先天一炁,结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极其悲伤的送行法印。
“去吧……”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如同被撕裂般沙哑。
金光乍现!
张明远的身体如同被点燃的蜡烛般,瞬间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金色光点,带着他最后的执念和磅礴的生命能量,毫不犹豫地投入了下方那冰冷刺骨、暗流涌动的黄浦江之中。
金光所过之处,江水沸腾,冰层炸裂。
江底深处,那团正在疯狂壮大的克苏鲁污染核心,如同遇到了天敌般,发出了无声的愤怒咆哮。
最终,所有的金光都如同百川归海般,汇聚、凝结、深深地烙印在了那污秽核心的最深处。
形成了一个不断旋转、扭曲、充满了封印之力和道韵流转的血色螺旋!
那螺旋 的形状……赫然与周野左臂上那块与生俱来的胎记……几乎一模一样!
而就在张明远的肉身彻底消散,化为封印的瞬间。
江面之上,阴风怒号,鬼气森森!
两道散发着无上威严的身影悄然浮现——正是酆都大帝和…穿着一身素缟、脸上泪痕未干、眼神中充满了无尽悲伤与不舍的孟婆!
他们似乎一直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酆都大帝面无表情,只是朝着江心那刚刚成型的封印轻轻一指,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而孟钰,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想要冲入江中,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死死拦住。
最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酆都大帝伸出手,从那消散的金光之中,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缕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几乎快要彻底熄灭的残魂虚影,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带着这缕残魂,消失在了通往地府的幽冥通道之中……
只留下玄真子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冰冷的江岸边,对着那奔流不息的江水,发出了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压抑而绝望的嘶吼……
时间仿佛跳跃了六十多年。
第二个片段:地点,是地府,奈何桥头,忘川河畔。
时间,大约是2003年的某个深夜。
这一次,周野是以一种第三人称的视角,看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
熟悉的,是那宏伟的青铜奈何桥,那奔流的黑色忘川水,以及…那个穿着一身如血般鲜艳、但也似乎更加成熟妩媚了几分的大红嫁衣的孟婆。
陌生的,是她身边挽着的那个…穿着同样大红色新郎喜服、但面容却异常清晰(赫然正是百年前张明远的模样!)、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和虚弱的魂魄!
“这是…我又转世了?”周野的意识再次接收到了属于“新郎官魂魄”的记忆和想法,“孟钰她…竟然真的在地府等了我六十多年?还帮我修复了残魂?”
“张郎…”孟钰的声音温柔得如同能滴出水来,她紧紧地挽着张明远(周野前前前…世?)的魂魄,那双总是充满了魅惑和戏谑的桃花眼中,此刻却盛满了如同星辰般璀璨的爱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时辰快到了,该上路了…”她似乎也有些不舍,但还是强忍着说道,“这一世…阳寿虽然不多,家境也清贫…但至少…是个太平盛世,不会再有那么多打打杀杀了…”
“记住…”她踮起脚尖,在那魂魄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带着彼岸花香气的吻印,“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
就在这时,旁边忘川河面上,那块被供奉在莲台之上的巨大三生石,突然光芒大盛!石面之上,如同播放电影般,清晰地浮现出了一行充满了宿命意味的金色篆字——
【七世情缘未了,魂归沪渎;三生石上约定,一梦千年。奈何桥头再遇,方知我是我。】
“七世缘起,沪上重逢…”孟钰看着石上的谶语,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期待和甜蜜的笑容,“看来…我们很快…又能再见了呢…”
而就在这对“阴间侠侣”依依惜别的时候。
距离奈何桥不远处的阳间,魔都外滩。
一个拖着一条极其不协调的槐木假肢、脸上布满了风霜皱纹、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老道士,正拄着一根破旧的桃木拐杖,茫然地走在人潮汹涌的黄浦江边。
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看起来极其古老、指针还在微微颤抖的青铜罗盘。
每当听到附近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时,他都会立刻停下脚步,掏出罗盘,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极其紧张地看向罗盘指针的最终指向。
一次…又一次…
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
他已经这样找了整整六十年了…走遍了万水千山,算尽了无数命盘,却始终…找不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悔恨终生的徒弟的转世……
看着玄真子那落寞而执着的背影,周野的心…如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说不出的难受……
(回忆片段二结束)
当周野的意识如同被高压水枪喷射般,再次被强行塞回自己那具还在微微颤动的身体时,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烁。
前世的牺牲,今生的卑微,与孟婆的七世情缘(孽缘?),玄真子百年的苦寻与愧疚……
所有的信息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那脆弱的神经,让他一时间根本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谁?
是那个送外卖的周野?
还是那个以身殉道的张明远?
或者…仅仅是某个被命运和各种大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怜棋子?
“呵…呵呵…怎么样?周兄弟?居然坑了那帮阿三一道,厉害啊?”一个充满了恶意调侃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耳边响起。
周野猛地抬起头,只见他胸前口袋里那块【黄泉镖局高级荣誉镖师】名片,不知何时竟然自动激活了通讯功能,正投射出一个只有巴掌大小、但却异常清晰的赵无眠全息投影。
赵无眠此刻的样子依旧狼狈,脸上还带着几道被火焰灼伤的痕迹,但他那双眼睛里却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显然,刚才周野在拍卖会上坑湿婆院、以及引爆命格碎片的举动,也让他看在眼里了,虽然不明白具体原理。
但吃过周野很多亏的赵无眠很肯定,那就是这个死送外卖的动的手脚。
“友情提醒一下哦,我们尊敬的周大镖师,您的这趟‘内部福利小镖’,配送时限可是只剩下不到…三个半小时了。”
“要是超时了…嘿嘿…那灵魂灼烧的滋味儿…啧啧…听说就算是您那位在地府当hR总监的老情人亲自出手…也是很难完全豁免的哦~毕竟…这可是黄泉镖局和地府签的最核心的契约条款之一,谁敢违背…嘿嘿…”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了。
“所以啊…我的好兄弟…”赵无眠的投影如同电影里的反派般,凑近了周野,用一种充满了蛊惑和压迫感的语气低声说道。
“别再用你那诡异的符箓之道胡闹了,赶紧的,把箱子给我老老实实地送过去,完成任务,这才是你现在唯一该做的事情,明白吗?否则……”
就在赵无眠还在进行着他拙劣的威胁恐吓时。
“唰!”
一张画着极其简陋、甚至有点像是儿童涂鸦的《渡魂经》经文的黄表纸,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某个阴暗的货架缝隙里飘了出来,然后极其精准地、直接糊在了赵无眠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全息投影脸上。
投影画面瞬间如同信号不良般疯狂闪烁,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最终“啪”的一声彻底黑屏消失了。
紧接着,那张黄表纸如同拥有生命般,极其灵巧地在空中转了个圈,将上面用朱砂潦草写下的几个字展示给了周野看——
【丑时三刻,剑指坤位!】
坤位(我想起一位故人)?那是什么鬼?周野一头雾水。
而就在他还在琢磨这句没头没脑的提示时。
那黄表纸如同完成了任务般,瞬间自燃,化为一缕青烟,在空气中留下了一个极其隐晦的、一闪而逝的八卦坤位(西南方向)符文印记。
几乎是同一时刻。
那个摆放着无数恶心玩意的第三排货架之上,某个同样位于“坤位”的角落里,一个原本毫不起眼的、沾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青铜色长条形物体,其表面那些模糊不清的纹路,竟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微弱的青铜色光芒。
光芒之中,隐约可见一排排更加古老、也更加充满了镇压和封印力量的龙虎山秘传符文……
还不等周野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轰隆隆隆隆!!!
整个便利店…不,是整个深渊直播间!再次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这一次,震动不再是来自内部,而是来自…下方?
一阵阵如同从古老寺庙深处传来的、充满了神圣,庄严却又带着一丝诡异洗脑力量的梵唱之声,如同拥有实质的音波般,从四面八方响起!瞬间盖过了所有的杂音。
直播间下方那原本坚实的黑色大理石地,竟然如同融化的冰面般,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裂开,露出了一个如同星空般深邃浩瀚、边缘还刻满了无数繁复星辰轨迹和银色符文的巨大圆形门户。
门户之中,散发出如同月光般皎洁、却又冰冷刺骨的银色光芒。
紧接着!
就在周野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
三十六名身材枯瘦、脸上涂满了白色灰烬、身上仅仅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白色缠腰布、但赤裸的皮肤之上却密密麻麻地刻印着如同星辰般璀璨夺目的银色诡异星空图案的——印度苦行僧!
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恶鬼般,排着整齐的队列,面无表情地从那扇散发着星光的银色门户之中,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们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会随之震颤一下,空气中那原本就令人不安的梵唱之声也变得更加响亮、更加充满了洗脑的魔力。
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狂热,仿佛早已失去了自我意识,只剩下对某个未知存在的绝对虔诚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湿婆院的人!
他们竟然真的…强行打开了空间通道!直接实体降临到了这个直播间?
妈的!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