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周野猛地从沙发上坐起，心脏如同擂鼓般狂跳，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喘着气，试图将梦境中那无尽的黑暗和撕裂灵魂的疯狂呓语驱散。
但鼻腔里，那股原本属于苏明月房间的淡淡皂角清香，不知何时已经被一股极其浓烈、馥郁、如同盛开在幽冥深处的花朵般的曼陀罗幽香所彻底取代。
这香味，带着一种令人沉醉、但也令人警惕的熟悉感。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客厅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的城市夜景依旧，霓虹灯闪烁，车流如织，仿佛之前的地狱景象从未发生过。
但，皎洁的月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投射在地面的倒影，却并非冰冷的地板。
而是如同活过来的墨汁般，缓缓流淌、蜿蜒扭转的黑色光影。
光影之中，似乎还能看到无数模糊的、挣扎的、无声哀嚎的虚幻魂影在沉浮。
这景象，像极了传说中那条隔绝阴阳、忘却前尘的——忘川河！
“我日啊，又来幻觉了？还是说…我还没睡醒？”周野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内侧一下，钻心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不是幻觉！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自己身前的空气。
果不其然。
就在距离他鼻尖不到三寸的地方，那个穿着如血嫁衣、美得如同九天玄女临凡的绝色身影，正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悬浮在那里，一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正是那位刚刚才在轮回街对他单方面宣布主权的孟婆殿下。
她又来了，还直接瞬移到了人家女孩子的闺房客厅里？这操作…比他还像个变态啊喂！
这一次，周野的吐槽没有灵魂。
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悬浮在他眉心正上方三寸的那柄古朴青铜汤勺给吸引了。
汤勺此刻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点烟火气的模样，而是散发出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
勺子里面，盛着一汪漆黑如墨、粘稠如沥青、还在微微冒着白色死亡寒气的液体，正是那洗涤一切记忆的孟婆靓汤精华版！
而比汤本身更可怕的是，在汤液那如同镜面般的表面，正清晰无比地倒映着一页不断闪烁着幽绿色数据流、充满了错乱代码和警告提示的生死簿残页。
残页上，周野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如同罪犯的编号般醒目。
而最下方，那代表着他“银行账户余额”的寿命数字，如同心脏病发作般，正在疯狂地抽搐、蹦迪、跳水。
先是从他之前看到的大约【49年】左右，如同打了鸡血般一路向上狂飙，瞬间突破了【200年】大关，甚至一度冲到了一个让他瞠目结舌的【+500年】的巅峰！（这是什么时候又给他充值了？）
但还没等他高兴哪怕零点一秒。
那数字就如同坐上了自由落体的电梯般，开始以一种更加恐怖、更加疯狂的速度向下暴跌。
瞬间跌穿【500年】、【200年】、【100年】、【50年】，最终…在周野绝望的目光注视下，毫不留情地跌破了【0】的生命底线，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鲜红刺眼的负数。
【当前可用寿命：-300年（地府银行认证·超级老赖·请尽快还款否则后果自负！）】
负…负负负…负三百？！
周野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吓得自刎当场。
这是什么情况？！我他妈什么时候又欠了地府三百年寿命？这高利贷也没这么滚的吧？！
我这是…把下下下辈子的阳寿都预支出来了吗？！
“还睡？”就在周野被这个天文数字般的负债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思考着是不是该立刻申请个人破产（立刻自杀）的时候，孟婆那如同银铃般清脆、但此刻却充满了冰冷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
“小冤家，看来苏丫头这凡间的沙发还挺舒服？睡得跟头死猪似的，叫都叫不醒？”
她用那悬在周野眉心的青铜汤勺轻轻晃了晃，勺子里的黑色汤液泛起涟漪，那“-300年”的数字如同活过来的魔鬼般，跳动得更加欢快了。
“怎么？是不是觉得有姐姐我给你强充了两百年‘话费’，还意外得了颗破烂金丹，就可以高枕无忧，随便拿命去填那个劳什子剑阵了？嗯？”
她的话音如同情人间的低语，温柔悦耳，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却闪烁着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寒光，看得周野心里直发毛。
她那身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红色嫁衣下摆，无声无息地蔓延、垂落，如同活过来的血色藤蔓般，悄然融入了地板上那片由月光和阴影组成的忘川河虚影之中，散发出一种妖异而致命的危险气息。
突然，孟婆手腕一翻，青铜汤勺的勺柄如同灵蛇出洞，以一种极其轻佻、甚至带着点调戏意味的姿态，轻轻挑起了周野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与她那双近在咫尺、美得令人窒息同时也令人恐惧的眼眸对视。
月光之下，她卷翘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如同栖息着无数破碎的星辰，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芒。
“奴家前脚才辛辛苦苦、冒着被审计司查水表的风险，帮你把花呗额度调到二百年，结果你后脚就给我来了个‘激情梭哈’？五十年的寿命，说烧就烧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嗔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怒意，“胆子挺肥嘛，周郎……”
“看来…奴家以前真是太宠你了，让你都忘了…欠债要还钱，天经地义……”
“尤其是…欠了奴家我这个人情（还有阳寿）的债……”
“这次……”她的红唇勾起一抹艳丽而危险的弧度，如同盛开的剧毒之花，“可是要连本带利，一起好好算算清楚了哦……”
冰冷的气息，
致命的诱惑，
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
以及…那高达负三百年的恐怖赤字。
周野感觉自己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大脑更是因为过度惊吓和信息量过载而彻底宕机。
他想后退，想求饶，想大喊“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但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根本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孟婆那张越来越近、美得如同梦幻的脸庞，以及勺子里那倒映着他悲惨命运的黑色汤液……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这“利息”…该不会是要用我的身体来偿还吧？虽然这位姐姐长得确实是倾国倾城…但是…但是画风好像有点不太对啊喂！
就在周野脑子里已经开始上演各种少儿不宜的剧情时。
孟婆脸上的危险笑容却如同退潮般，悄然收敛了。
她那双总是充满了戏谑和魅惑的桃花眼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无奈，有担忧，有疲惫，甚至…还有着对某个存在的深深忌惮？
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如同落叶飘零般轻柔的叹息。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收回了挑着周野下巴的汤勺，那股压迫性的气场也随之减弱了不少。
“算了…跟你这转世了七八次都还没长记性的呆子计较，没意思，反正你也赔不起。”
她挥了挥手，客厅里那诡异的忘川河投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般，缓缓隐去，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也消失不见。
“实话跟你说吧，”孟婆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咱们得赶紧商量对策”的紧迫感，“这次是真的麻烦大了，比你之前遇到的所有破事儿加起来都要大！”
“秦广那个老不要脸的，”她提起秦广时，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愤怒。
“回去之后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竟然舔着脸主动跑到‘父亲’那里去‘引咎辞职’，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一时糊涂’、‘监管不力’，导致生死簿系统核心数据库被不明来历的‘黑客高手’（指我）恶意篡改，给你这个‘身份不明、因果可疑’的滞留人员非法增加了二百年阳寿…”
“他还极其阴险地暗示，这背后很可能跟我这个‘长期利用职权徇私舞弊’的女儿，以及跟地府有长期合作关系的‘黄泉镖局’脱不了干系，要求‘父亲’立刻成立最高级别的联合调查组，彻查此事，还地府一个‘朗朗乾坤’！”
“总之，就把他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把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到了我和黄泉镖局头上！”孟婆气得银牙暗咬，胸口剧烈起伏，“那个老狐狸！真是阴险到了极点！”
“‘父亲’现在震怒无比，当场就下令让地府审计司和监察部那帮六亲不认、比判官还铁面无私的老古董（其实大部分都是我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想到现在反过来咬我一口，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对你这二百年寿命的来源进行最严格的核查！”
“幸亏！”孟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庆幸，“你小子这狗屎运还真不是盖的，竟然真的被张清微那个冰块脸给看上了，还强行把你收作了紫霄峰的关门弟子，给你打了龙虎山嫡传的道印！”
“这下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涉及到道门正宗和阴司地府两大势力的纠缠，就算是我‘父亲’，也不能完全无视龙虎山那帮老顽固的面子。”
“所以，现在的结果就是，地府高层和龙虎山高层（主要是张清微和我父亲在隔空吵架）正在就你的‘归属权’和这笔‘烂账’怎么处理进行着极其激烈的‘友好磋商’，暂时还没功夫来找你的麻烦。”
“我呢，”孟婆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凑近周野，如同地下党接头般，压低声音快速叮嘱道，“就是趁着他们开会摔杯子扯皮的空档，偷偷溜出来给你报个信，顺便…帮你把这账面上的漏洞给补上！”
“你给我记住了！”她伸出纤纤玉指，恶狠狠地点了一下周野的额头，“一会儿不管谁来，尤其是一个穿得人模狗样、特别喜欢装逼、还戴着墨镜的老头子，你就给老娘装傻！装失忆！装无辜！”
“问你寿命怎么回事？不知道！可能是系统bUG！可能是玄真子显灵，反正打死都不能承认是我给你充的！”
“问你认不认识我？不认识！顶多就见过一面的陌生鬼差大姐姐！”
“问你前世今生？没印象！早就喝了孟婆汤忘光了！”
“总之，就一问三不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玄真子、系统、或者干脆推到外神头上，绝对！绝对不能把我牵扯进来，听到没有？！”她抓着周野的肩膀用力摇晃着，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呃…好…好…我明白了…”周野被她晃得头晕眼花，但也听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虽然这“良苦用心”好像主要是为了她自己脱罪？），赶紧连连点头保证。
虽然他心里还在疯狂吐槽：大姐你这甩锅技术真是炉火纯青啊，连死人都利用上了（地府里利用死人好像天经地义啊），不过…好像也是为了帮我？
唉…这软饭…吃得真是五味杂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