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前的广场上，百官鱼贯而入，朝服上的补子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大满顺治元年的朝会，比往日更显紧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殿内龙椅空悬，年幼的新帝尚未亲政，朝堂之上，诸派势力明争暗斗，今日之议，早已注定不会平静。
爱新觉罗·承泽身着四爪蟒袍，面色沉稳地站在殿中偏左的位置。他虽未被正式册封为摄政或辅政之臣，但凭着近年来的贤名与龙飞等人的支持，已在朝中占据一席之地。今日，他特意上奏一事，欲借民心大涨之机，力推赋税改革，以缓解百姓疾苦，巩固自身的声望。然而，这份奏疏尚未呈上，便已引来殿内诸多目光，或赞许，或冷笑，或审视。
大殿中央，太师椅上的老臣爱新觉罗·弘方捻须而坐，目光阴鸷地扫过承泽，嘴角微微上扬，似是早已料到今日的风波。弘方乃保守派之首，背后更有“覆海会”的暗中支持，他对承泽的每一举动，皆是百般提防。殿中其余大臣，或依附弘方，或持中立之态，一时间，大殿内的气氛如紧绷之弦，随时可断。
“诸位大人，”承泽朗声开口，声音清越而坚定，直透大殿每一个角落，“顺治新元，天下初定，然战乱之后，民生凋敝，各地税赋沉重，百姓不堪重负。本王以为，当以仁政为本，轻徭薄赋，减免江南、湖广等地三年田赋，以安民心，共复盛世。何诸位以为然？”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中立派几名大臣面露赞许，工部尚书张文远率先出列，拱手道：“承泽王所言极是。江南等地连年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若能减免赋税，实乃德政，臣附议！”礼部侍郎周逊亦点头称是，言辞中颇有支持之意。
然而，未等中立派声势壮大，弘方身旁一名老臣已冷哼一声，站出身来。此人乃户部尚书刘德荣，保守派核心人物，素以刻薄着称。他阴沉着脸，朝承泽一拱手，语带讥讽道：“承泽王仁心可嘉，然国库空虚，边疆未靖，军饷、漕运、赈灾，桩桩件件皆需银两。若轻言减税，又从何处筹措？莫非王爷另有奇策，能化石为金？”
刘德荣此言一出，殿内保守派诸臣纷纷附和，有人冷笑，有人摇头，更有甚者直言：“减税之议，恐非长久之计，只会令国库空虚，动摇国本！”一时间，朝堂之上，剑拔弩张之势愈发明显。
承泽神色不变，目光如刀，直视刘德荣，缓缓道：“刘大人所虑，本王岂会未曾思量？减税非一味宽纵，而是为长远计。江南、湖广虽为财赋重地，但百姓若不堪重负，终生反乱，反乱一起，朝廷耗费之银两，只会更多。何况，本王已命人详查各地田册，拟裁撤冗员，清理积弊，将节省之银两，用于赈济与兴修水利。此举，既安民心，亦固国本，怎不算长远之计？”
这一番话，条理分明，气势不弱，殿内中立派大臣频频点头，似是被说服。然刘德荣却不退让，眼中寒光一闪，忽而话锋一转，阴笑道：“承泽王筹谋甚远，老臣佩服。只是，民间近日有些传言，颇为令人忧心啊。有人言，王爷虽有贤名，然身份未明，于宗室之中，恐难服众。更有传闻，王爷私下敛财，以赈济之名，侵占民财。此等谣言，若不澄清，恐难令天下归心啊！”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冷。承泽身份之疑，向来是保守派攻讦他的最大软肋，而“侵占民财”之说，更是直指人心，污蔑之烈，足以动摇民心与朝中支持。承泽闻言，目光微眯，似有怒意一闪而过，然面上却未显分毫，依旧沉稳如山。
“刘大人此言，字字诛心，”承泽缓声道，语调中带着一丝压迫，“传言何来？证据何在？若无凭据，仅凭一面之词，便污本王清誉，污朝廷公义，莫非刘大人以为，朝堂乃市井之地，可任由谣言横行？”
弘方见状，捻须一笑，似是在旁冷眼观戏，却并未出言相助刘德荣，显然是欲借他人之手，试探承泽底线。刘德荣被承泽一番话堵住，面色一僵，强辩道：“老臣不过转述民间之言，岂敢污蔑王爷？只是谣言若不澄清，最终受损的，还是王爷的贤名啊！”
承泽冷笑一声，不再与他纠缠，转身朝殿中诸臣一拱手，朗声道：“既是谣言，本王自当澄清。诸位大人，三日之后，本王将公开江南、湖广两地赈济账目，邀户部、御史台共同查验，以证清白。若有半分不实，任凭处置！至于身份之疑，本王于宗室血脉如何，圣上自有定夺，轮不到旁人置喙！”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殿内中立派大臣纷纷称是，保守派诸人虽不甘心，却也一时无话可说。刘德荣面色铁青，退回原位，与弘方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显然，这场朝堂之争，远未结束。
朝会散后，承泽径直返回临时居所。这座宅邸位于天京西城，虽非王府，却也阔气，内院中假山流水，颇有江南风韵。此时夜幕初降，灯火摇曳，内厅之中，承泽与苏樱对坐，案上摆着数卷账册与一盏清茶，气氛却颇为凝重。
“今日朝堂之上，弘方与刘德荣咄咄逼人，显然早已筹谋，”承泽沉声道，手指轻叩桌面，眼中闪着冷芒，“那侵占民财之说，绝非空穴来风，定是有人暗中散布谣言，欲坏我根基。”
苏樱身着一袭素雅青衫，端坐于对面，闻言微微颔首，冷静道：“王爷所料不差。据听潮阁密探回报，这谣言最早自湖广一带传出，而湖广布政使王敬之，与刘德荣素有往来，此人前年曾因挪用赈济银两被御史台弹劾，然最后却不了了之。依妾身之见，这王敬之多半与保守派勾结，此番谣言，恐是他们借失职之吏，反咬王爷一口，欲陷王爷于不义。”
承泽闻言，眉头微皱，眼中怒意一闪，沉声道：“好一招借刀杀人！王敬之既敢如此，便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若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谣言不绝，民心难安！”
苏樱凤目微眯，素手轻抚茶盏，缓缓道：“王爷无需急怒。谣言虽毒，但既是谣言，便有破绽。妾身已命听潮阁连夜追查王敬之与刘德荣往来书信，若能找到证据，便可将此事反击回去。至于账目一事，三日后公开查验，妾身会亲自督办，确保万无一失。王爷只需稳住朝中局势，莫让保守派再寻机会生事。”
承泽听罢，面色稍缓，点头道：“有苏姑娘相助，本王方能无后顾之忧。只是，此事既与湖广布政使有关，恐牵涉甚广。若王敬之背后，果有‘覆海会’暗中操弄，此事便绝非谣言那么简单。”
苏樱闻言，目光一凝，低声道：“王爷所虑，正是妾身所忧。‘覆海会’行事诡秘，勾结地方官吏，早已不是头一遭。若此事果有他们插手，恐是欲借谣言之事，挑起民怨，再趁乱而起。王爷与龙大人，须得早做防备。”
承泽点头，目光扫向窗外，夜色中，天京的灯火点点，似掩不住暗流涌动。他沉声道：“本王自会知会龙兄，严查此事。只是，三日之后，账目公开之日，保守派与‘覆海会’若再有动作，恐会生出更大变故。到时，且看他们，还有何手段！”
内厅之中，烛光摇曳，映出两人神色各异。承泽目光如炬，似有雷霆将起，而苏樱则低头轻呷清茶，眸中却闪着一丝莫测的光芒。夜色渐深，宅外隐隐有风声掠过，似在低语着更大的风暴将至。而这场朝堂之争，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暗战，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