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之内,灯火摇曳如豆,映得“瀛洲号”内壁上的雕纹若隐若现,海风自窗隙钻入,带着几分湿咸之气,拂动苏樱月白长衫的广袖。龙飞立于舱中,手中仍握着那方绣有樱花纹的丝帕,目光却不自觉地投向苏樱那清雅背影。适才一番交谈,虽未深究,却已隐隐察觉她言辞之中似有未尽之意。他心头微动,脚步略顿,终是未曾离去,转而低声道:“苏小姐,龙某尚有一言相询,若有冒昧,还望见谅。”
苏樱闻声,转身回望,凤目中闪过一抹微诧,旋即恢复平静,唇角轻扬,柔声道:“龙哨官有何言辞,但说无妨。妾身若知,定不隐瞒。”她言语虽温婉,目光却带着几分探究,似在揣测龙飞此言背后之意。
龙飞略一沉吟,缓步走近两步,声音压低几分,带着些许试探意味,道:“小姐方才言,南洋之水,深不可测,暗流涌动,龙某深以为然。实不相瞒,龙某自幼生长海边,虽未涉足远洋,却也听闻过不少海上秘闻。约莫十六年前,南海曾有奇案一桩,传言在某风雨之夜,有一支黑帆船队追杀一艘看似寻常的小船,手段极为惨烈,事后却无任何官方书录。龙某年幼时听人提及,只觉此事实属诡异。以‘四海通’之广闻博见,小姐可曾听过类似传闻,或知晓些未被记于官史的海上秘事?”
此言一出,舱内气氛陡然一凝,灯火摇曳间,似有无形之压笼罩而下。苏樱面上神色未变,依旧是那副清雅从容之态,目光却在刹那间微闪,似有一丝涟漪划过。她低头轻抚广袖,默然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温润如水:“龙哨官所言之事,妾身倒是有所耳闻。南海之地,自古便是龙蛇混杂之所,风浪之下,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旧事。黑帆船队之说,或是海盗仇杀,或是地方势力私斗,皆有可能。然十六年前,妾身尚年幼,‘四海通’那时远未有今日之势,许多旧闻,家中长辈亦不曾详提。哨官若有心探寻,怕是要问问那些久居南洋的老船头,或是沿海渔民,他们或许知晓一二。”
她言辞滴水不漏,既不否认此事,却也未透露出任何确切信息,仿若只是寻常闲谈。龙飞听罢,目光微眯,细细打量她神色,只见她凤目低垂,似在避开直视,唇角笑意虽存,却多了几分莫名意味。他心头暗动,知晓此女绝非全然不知,只是不愿深说罢了。然他初次相识,不便逼问太过,只得顺势一笑,拱手道:“小姐所言有理。龙某不过偶闻此言,随口一问罢了。南洋旧事,扑朔迷离,待日后时机,龙某自当细访。夜已深,叨扰多时,龙某便不再多留,告辞。”
苏樱闻言,轻轻颔首,目光中似有几分松缓,她轻声道:“哨官无需客套,夜路海风寒凉,行途小心。妾身便送至此,后会有期。”她微微俯身,轻礼相送,广袖低垂,灯影映得她面容愈发柔美,然那眼底深处,却似藏着未曾言明的波澜。
龙飞再一拱手,转身步出舱门,海风迎面扑来,带着几分刺骨之寒,夜色如墨,唯有甲板上几盏灯火遥遥摇曳。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丝帕,帕角那小小樱花绣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似在低诉着某种未解之语。他心头微动,暗忖道:“此女之智,果非寻常,适才试探,她虽未明言,然神色之间,分明知晓些许内情。十六年前那桩惨案,究竟何人所为?为何避而不谈?莫非此事背后,果真牵涉甚广?”
思绪至此,龙飞脑海中忽而闪过一片模糊画面,似是狂风暴雨之夜,海面雷霆交加,血色弥漫,一双满是鲜血的手将尚在襁褓中的自己放入一具木箱之中,耳边似有低语悲鸣,断断续续,辨不清言语。他猛地一震,眼眸微张,那画面却如潮水般退去,只余心头一阵悸动,似有无形的线牵引着他,去窥探那早已沉埋于岁月中的真相。
“哨官,弟兄们都已归营,苏家船上无甚异动,咱是否回营歇息?”王铁柱瓮声瓮气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打断了龙飞思绪。他抬眼一看,只见铁柱一身水师短褂,满脸风尘,正挠着头候在一旁。龙飞深吸一口气,将那丝帕收入怀中,沉声道:“回营吧。明日一早,我再来送行。铁柱,此番海盗袭船,你多留个心眼,若有异动,速来禀报。”
铁柱憨憨一笑,应道:“得嘞,哨官放心,俺铁柱眼睛亮着呢,保管不误事。”他言罢,扛起手中长矛,大步流星地跟在龙飞身后,二人渐行渐远,消失于夜色之中。
船舱之内,苏樱立于窗前,望着龙飞背影没入黑暗,面上笑意渐渐收敛,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之色。她轻叹一口气,自语道:“十六年前,南海惨案……龙飞,果真是你么?若真是如此,这南洋的水,怕是要比我想象中更为深不可测了。”她转过身,目光落于舱内一角,那里摆放着一只檀木小匣,匣上雕有繁复海纹,似在低吟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色愈深,海风低啸,似在诉说那过往的风浪。而龙飞心头的疑惑,犹如这片无垠之海,层层叠叠,深不可测。他隐隐感到,那十六年前的惨案,或许正是自己身世之谜的起点,而更大的风浪,正悄然逼近,等待着他一探究竟。
远处,海面波涛起伏,一轮残月悬于天际,月光洒下,映得海面如银,然那银光之下,似有暗流涌动,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降临。龙飞此生,究竟身负何种宿命?那黑帆船队背后,又藏着何种惊天之秘?一切,尚待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