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允蹲在青石板上的影子被油灯拉得老长,指腹上沾着的灰白粉末在醋液里浮起星星点点,像撒了把碎米粒。
他盯着陶碗里的变化,喉结动了动——现代实验室里,骨灰遇酸会析出骨钙颗粒,和石灰溶水后的浑浊截然不同。\"这不是石灰,是骨灰。\"他声音放得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静潭。
张老三的骨尺\"当啷\"一声磕在供桌上。
老头佝偻着背凑过来,骨节嶙峋的手扒着宋明允的肩膀,指甲盖都泛着青白:\"卫九那副骸骨我验过三遍,左边肋骨有条斜着的裂痕,当时还当是山匪用柴刀劈的......\"他举起骨尺比对桌上摊开的密信,信纸边角被虫蛀出几个洞,却恰好露出一行墨迹:\"刀自左肩斜劈,深及骨\"。
老吴头的拐棍\"咚\"地戳在地上。
这老头是卫家隔壁的猎户,年轻时能扛两扇野猪下山,此刻却抖得像筛糠,拐棍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白痕:\"那晚......那晚我躲在柴垛后头,就瞅见穿黑衣的人往地窖里搬坛子。\"他颤巍巍指向墙角一堆发黑的布片,\"他们嘴里喊着'刑狱司',领头的说话带南边口音,舌头卷得跟绕了根麻绳似的......\"
\"陈九?\"宋明允猛地抬头,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记得上个月在县学翻县志,偶然看到刑狱司密探陈九的名录——那厮是靖安王旧部案里的关键人物,可县志上写他十年前就病死了。
他指尖飞快翻着密信,在最后一页右下角逮到行小字:\"刑狱司陈九带队执行清洗任务,务求干净。\"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发现目标人物线索:陈九。
靖安王旧部案完成度+30%】
\"县、县令!\"赵捕快突然挤到他身边,腰间的铁尺撞得供桌直晃,\"外头钱万顺那老匹夫点了草堆,火舌都舔到门槛了!\"祠堂外传来噼啪的爆裂声,混着钱万顺的嘶吼:\"烧了这些纸!
烧了咱们还能活!\"
张老三一把攥住宋明允的衣袖,验尸粉簌簌往下掉:\"走!
再晚地窖口的木梯要被烧断了!\"老头的手凉得像块冰,可宋明允却盯着供桌上堆成小山的密信——那些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卫家七口的\"罪状\",还有二十多户靖安王旧部的姓名。
\"走不了。\"宋明允把狗尾巴草从嘴角换到另一边,手指在信堆里快速翻找,\"这些纸要是烧了,卫家的冤屈,靖安王旧部的血......\"他突然抓起半尺高的信札塞进怀里,粗布官服立刻鼓起个夸张的包,\"张老爹,您带着老吴头和春妮先走。
赵捕快,你护着他们!\"
\"您疯了?\"赵捕快急得直搓手,铁尺把手指都勒红了,\"火要是封了门——\"
\"我宋明允要是连这点火都怕,还当什么青史判官?\"宋明允弯腰把剩下的信札往裤腰里塞,突然瞥见春妮缩在墙角发抖,小脸上全是泪痕。
他扯下外袍扔过去:\"裹上,别沾了灰。\"
祠堂外的火势突然大了,火苗从门缝窜进来,在供桌脚舔出个小红点。
张老三拽着老吴头往木梯跑,拐棍磕在梯板上\"咚咚\"响:\"臭小子!
要是被烧成烤乳猪,老子验尸时定要在你脚底盖个'蠢'字!\"
宋明允把最后一叠信塞进腰带,突然听见\"咔嚓\"一声——是房梁被烧断了。
他抬头望去,头顶的木梁正往下淌着焦黑的油,火星子扑簌簌落下来,烫得后颈生疼。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这次带着点电子音的尖锐:【当前危险等级:极高。
建议立即撤离】
\"催什么催。\"他拍了拍鼓囊囊的腰带,转身往木梯跑。
刚跨上第一级,就听见\"轰\"的一声,祠堂大门被烧穿了。
火舌卷着浓烟涌进来,像条吐信的赤练蛇,瞬间吞没了供桌上的油灯。
黑暗里,他摸到木梯的扶手,掌心触到一片滚烫——不知是火烤的,还是自己的心跳。
\"县令!
接着!\"赵捕快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
宋明允抬头,看见个黑乎乎的东西砸下来——是赵捕快的披风。
他接住裹在信札外,突然闻到股焦糊味——是自己的官靴底被烧着了。
\"跑!\"他吼了一嗓子,踩着木梯往上冲。
火苗在脚边追着舔,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等他爬出地窖口时,祠堂已经成了个大火球,瓦片\"噼啪\"往下掉,火星子窜得比屋檐还高。
春妮缩在张老三怀里直抽噎,老吴头的拐棍尖还滴着水——大概是赵捕快刚泼了他一身。
宋明允扯下披风,里面的信札还带着点余温。
他摸了摸腰带,确认所有密信都在,这才把狗尾巴草重新叼回嘴里。
\"钱万顺呢?\"他望着火场里影影绰绰的人影,突然笑了,\"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火舌还在祠堂门缝里窜动,浓烟裹着灰烬升上夜空,像条歪歪扭扭的黑龙。
宋明允把密信往腰间又紧了紧,火光映得他眼底发亮——这把火烧不掉真相,只会把某些人的尾巴,烧得更显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