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县衙的青石板地被日头晒得发烫,堂外挤了半条街的百姓,有扛着锄头的老农,有挎着竹篮的妇人,连卖糖葫芦的王二都把挑子撂在街角,踮脚往里头张望——今儿这堂审,比戏班子唱《包公铡美》还热闹。
宋明允跷着二郎腿坐在公案后,耳后那根狗尾巴草随着晃悠的脚尖一颠一颠。
他望着堂下被衙役押着的马六,那家伙刀疤脸涨得通红,手里攥着串铜钥匙叮当作响,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獾子。
\"大人明鉴!\"马六往前挪了半步,铜钥匙撞得锁链哗啦响,\"阿贵欠我赌场三十两银子,前儿夜里畏罪投河,这是天意!\"他晃了晃钥匙串,铜钥匙在日头下泛着冷光,\"您瞧这钥匙,我马六开了十年赌场,向来凭规矩说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宋明允把茶盏往桌上一磕,狗尾巴草从左耳滑到右耳:\"马爷这钥匙串倒比县太爷的惊堂木还响。\"他指尖敲了敲案上的验尸单,\"不过张仵作的验尸结果,可跟您说的'天意'不大对。\"
堂下突然响起抽气声。
张老三攥着那根竹制骨尺从后堂踉跄着出来,灰布外袍被汗浸透,可脊梁骨挺得比衙门口的石狮子还直。
他走到阿贵的尸棺旁,颤抖的手掀开草席:\"众位乡邻瞧仔细!\"他用骨尺挑起死者的肺叶,\"溺死之人肺里该有河水积淤,可这肺叶干巴巴的,倒像晒了三天的老咸菜!\"
人群炸开了锅。
卖豆腐的李婶踮着脚喊:\"张仵作不是前儿写了'溺亡'吗?\"
张老三的老脸涨得紫红,突然\"噗通\"跪在宋明允面前,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大人,这是马六塞给老朽的三十两银子!\"他抖着打开布包,白花花的银锭滚了满地,\"他说只要写'溺亡',再给老朽添半间棺材铺......\"他抓起骨尺重重砸在地上,\"可今早我翻出《洗冤集录》残页,上边写得清楚——'若生前溺死,手足爪甲有沙泥,胸前膨胀,腹内有水;若死后抛尸,则无此状'!\"
马六的刀疤猛地一跳,铜钥匙串\"当啷\"掉在地上:\"你、你这老匹夫!\"
\"马老板别急。\"宋明允弯腰捡起银锭,指腹蹭过上边的暗纹,\"这银子铸着'聚宝'二字,倒是跟您赌场木牌上的字号对得上。\"他从袖中摸出那块沾着米糠的木牌,\"不过更巧的是——\"他举起阿贵的新布鞋,鞋底青石板灰还没蹭干净,\"阿贵死时穿的新鞋,怎么会沾着您赌场后巷的红土?\"
\"红土?\"春桃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她眼眶肿得像两颗紫葡萄,手指直戳马六左脸,\"那晚我躲在草垛后,瞧见黑衣人掐着阿贵脖子往河里拖!
他脸上有道疤——\"她突然扑到尸棺前,掀开阿贵的右手,\"阿贵指甲里的红土!
就是赌场后巷堆米糠的地方!\"
马六的脸瞬间白得像张草纸。
宋明允抄起衙役手里的酒碗,用银勺刮下阿贵指甲里的碎屑:\"众位看仔细,这红土掺着米糠,跟赌场后巷的土一个颜色。\"他把碗往马六脚边一放,\"马老板,您赌场不卖米,怎么会有粮铺的米糠?\"
\"我、我那是......\"马六往后退,后腰撞在堂柱上,\"我那是帮粮行陈老板存的......\"
\"存米糠?\"宋明允突然笑出声,狗尾巴草在嘴角晃得欢快,\"陈老板的粮行在东街,您赌场在西街,中间隔了三条河沟——阿贵大半夜不往家跑,倒绕去您赌场后巷存米糠?\"
堂外爆发出哄笑。
张老三突然抓起骨尺,\"啪\"地拍飞马六脚边的钥匙串:\"三十年验尸饭不是白吃的!
我张老三的名声,是拿骨尺量出来的,不是银子堆出来的!\"
宋明允望着张老三发红的眼眶,突然觉得耳后的狗尾巴草有点扎人。
他摸出怀里的验尸银勺,勺柄\"宋\"字在日头下闪着光——这是他刚上任时逼银匠打的,当时张老三还骂他\"胡闹\",说\"老祖宗的法子才是金规\"。
\"系统提示:《洗冤集录》残页知识掌握度+10%。
当前进度35%。\"
宋明允耳后一热,这是系统在震。
他低头瞥见张老三正翻着那本泛黄的残页,老花镜滑到鼻尖,嘴角直抽抽:\"原来古人早写了'死后抛尸肺无水'......我竟被三十两银子蒙了眼!\"他突然把残页往宋明允怀里一塞,又摸出烟袋锅子递过去,\"明允,下回验尸我给你打下手!
您那银勺子,比我这骨尺好使!\"
宋明允接过烟袋,突然觉得这老仵作的手比骨尺还热乎。
他刚要说话,堂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
张王氏举着擀面杖冲进来,后边跟着七八个举火把的妇人:\"大人!
我们把赌场烧了!
省得那腌臜地方再害人!\"
堂外火光冲天,焦糊味混着米糠香飘进来。
宋明允站在台阶上望着火场,火星子噼啪炸在他官服上。
系统又震了,这次是烫的:\"检测到特殊物品:靖安王府耳钉碎片。\"
\"靖安王?\"宋明允眯起眼。
他蹲在灰烬堆里,用银勺拨拉着烧黑的木块。
突然,一块焦黑的金属闪了闪——半枚耳钉,上边刻着缠枝莲纹,纹路里还沾着没烧尽的红土。
\"大人!\"衙役在后边喊,\"马六招了,是他买通地痞把阿贵打死后抛尸!\"
宋明允没回头。
他捏着那半枚耳钉,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嗡嗡响。
夜风卷着火星子扑过来,烧得他指尖发烫——这火,烧的可不止是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