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原本雄心勃勃的想建立自己的势力，现在看来完全是痴人说梦。
外面传来一阵夜宵摊贩的吆喝声，夹杂着远处KtV里传出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2007年的马尼拉夜晚总是这样嘈杂而混乱，就像这个国家的政治局势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陈叔，虽然这里不适合扎根，但咱们总得弄点活动资金再走。\"
我打破沉默说道，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
\"在新加坡虽然赢了不少，但去金三角那种地方，钱就像流水一样花得快。\"
陈光明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在昏暗的日光灯下慢慢散开。
\"你想得没错，金三角那地方，建根据地、买装备、养人马，哪样都要大把钞票。''
''没有足够的资金，去了也是送死。\"
王胖子挠了挠后脑勺，他这人脑子转得快：\"那咱们上哪儿搞钱去？总不能去抢银行吧？\"
\"抢银行？\"陈光明差点被烟呛到。
\"你想让整个马尼拉的家族联手来剿灭咱们吗？''
''这里的每家银行背后都有主人，动了银行就是在挑战整个金融体系。\"
刘瘦子推了推眼镜，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那地下赌场呢？我听说马尼拉的地下赌场很多，而且现金流水巨大。\"
\"赌场确实是个路子，钱来得快。\"陈光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这里的赌场跟曼谷那些地方完全是两码事。\"
\"怎么个不同法？\"我追问道，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陈光明从那个破旧的文件柜里翻出一张手绘的马尼拉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十几个密密麻麻的点，就像一张蜘蛛网。
\"你们看，这些红点都是地下赌场。\"他粗糙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
\"每一个都有家族背景，而且都不是善茬。''
''这个位于马卡蒂区的'黄金宫'，是阿拉诺家族的摇钱树；这个在奎松市的'皇家会所'，属于德拉克鲁兹家族的产业。\"
花蕊凑近看了看地图，眉头微皱：\"那有没有相对好对付的？\"
陈光明沉思了片刻，然后用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
\"如果非要选的话，这家'夜明珠赌场'可能是个机会。''
''它是桑托斯家族控制的，虽然也很危险，但至少不是那种动辄杀人灭口的狠角色。\"
\"桑托斯家族？\"我记起刚才的介绍，\"就是您说的那几个争夺地盘的家族之一？\"
\"对。桑托斯家族在马尼拉算是中等规模，手里有几个市议员和区长。\"陈光明掐灭烟头。
\"他们主要做建筑工程和地下赌博，相对来说比较'斯文'，不像有些家族那样见面就开枪。\"
王胖子眼睛一亮，拍了拍腰间的家伙：\"那咱们就去这家赌场会会？''
''老子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些土皇帝的本事了。\"
\"等等。\"陈光明严肃地看着我们。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的赌场跟曼谷那些地方天壤之别。''
''在曼谷，顶多是技术较量，输赢都还算体面；在这里，赌的不光是钱，还有面子、地位，甚至性命。\"
我想起在曼谷的那些经历，虽然也很危险，但总体还算\"讲江湖规矩\"。
看来马尼拉的水要深得多。
\"具体有什么不同？\"我问道。
\"最大的不同是，这里的赌客很多都有家族背景，而且个个脾气暴躁。\"陈光明重新点燃一根烟。
\"你赢了某个人的钱，可能就是在打他背后整个家族的脸。''
''这些人都带着枪，一言不合就可能动手。\"
花蕊担心地说道：\"那会不会太危险了？\"
\"危险是肯定的，但也正因为危险，所以机会更大。\"我分析道。
\"这种地方敢去的人少，竞争相对较小。而且赌注通常都很大，一旦成功，收获会很丰厚。\"
陈光明看了看墙上那个破旧的挂钟，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夜明珠赌场'通常是晚上十点以后才热闹，现在正是最佳时机。''
''如果你们真的决定去试试，我可以安排人带你们过去。\"
\"去。\"我毫不犹豫地做出决定。
\"不过只有我和王胖子去，其他人留在这里待命。\"
\"为什么只去两个？\"刘瘦子不解地问道。
\"人少目标小，而且万一出事也好撤退。\"我解释道。
\"这种地方不适合大队人马行动，容易引起怀疑。\"
王胖子兴奋地摩拳擦掌：\"嘿嘿，老子正想会会这些菲律宾的土鳖。\"
\"千万别大意。\"陈光明严肃地警告道。
\"桑托斯家族虽然相对温和，但他们赌场的保安都是从政府军退役的狠角色。''
''而且去那里的赌客也不是善茬，一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主。\"
他从桌子底下取出两个小包：\"这里面是一些必需品。''
''假身份证、菲律宾比索现金，还有紧急联系方式。''
''记住，一旦出事，立即撤退，不要恋战。\"
我检查了一下包里的东西，身份证做得很精致，看不出任何破绽。
现金大概有五十万比索，在当地算是不小的数目。
\"还有，\"陈光明补充道。
\"进去后记住几个规矩：第一，不要直视任何人超过三秒，那会被当成挑衅。''
''第二，不要质疑荷官或者赌局，哪怕明知道有问题。''
''第三，赢了钱要适可而止，不要太贪心。\"
半小时后，一辆破旧的丰田海狮停在仓库外面。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菲律宾华人，满脸络腮胡子，眼神锐利得像鹰。
他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看起来像是刀伤。
\"这是'老鹰'，我的老朋友了。\"陈光明介绍道。
\"他在马尼拉混了二十多年，对每条街道都了如指掌，有他带路，你们会安全很多。\"
老鹰用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跟我们打招呼：\"两位老板晚上好，听说要去夜明珠？''
''那地方我很熟，保证把你们安全送到。\"
上车后，老鹰一边启动引擎一边说道：\"夜明珠赌场在马卡蒂区的边缘，表面上是个高级会所，实际上三楼以上都是赌场。''
''桑托斯家族很聪明，把生意包装得很体面，连警察都不太愿意找麻烦。\"
车子在马尼拉复杂的街道中穿行。
2007年的马尼拉夜晚依然灯火通明，但那些霓虹灯背后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危险。
路边的小摊贩还在营业，卖着各种菲律宾特色小吃，空气中弥漫着椰子油和香料的味道。
\"老板，给你们提个醒，\"老鹰透过后视镜看着我们。
\"夜明珠的老板叫桑托斯·胡安，是现任市议员的侄子。''
''这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实际上心狠手辣。''
''去年有个日本商人在他那里闹事，第二天就在马尼拉湾里发现了尸体。\"
王胖子听了撇撇嘴：\"日本人活该，在咱们中国人的地盘上撒野。\"
\"胖子，别这么说。\"我提醒他。
\"在这里，我们也是外国人。\"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八层的现代建筑，外墙贴着金色的反光玻璃，在夜灯照射下闪闪发光。
门口停着十几辆豪车，从奔驰S级到宝马7系，甚至还有两辆悍马h2，一看就知道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
\"看起来挺正规的。\"王胖子评价道。
\"越是看起来正规的地方，里面的水往往越深。\"我提醒他，同时检查了一下腰间的东西。
\"记住，我们只是来赚点路费，不要节外生枝。\"
门口站着四个穿黑西装的保安，身材魁梧，眼神犀利。
他们的西装下面明显隆起，看得出都配着家伙。
其中一个保安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从耳朵一直延伸到衣领，看起来触目惊心。
\"晚上好，两位先生。\"其中一个保安用英语说道，同时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请出示会员卡或者介绍人证明。\"
老鹰上前递过两张烫金的卡片：\"这是陈先生的朋友，想进去玩玩。\"
保安仔细检查了卡片，然后对着袖口里的微型对讲机说了几句菲律宾语。
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请跟我来，两位先生。\"
穿过大门，进入一楼大厅，我立刻感受到了这里与曼谷赌场的巨大差异。
虽然装修同样豪华，水晶吊灯、大理石地面、真皮沙发一应俱全，但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厅里的客人不多，大概只有二三十个，但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戾气。
他们的眼神冷漠而警惕，就像随时准备捕食的野兽。
我注意到，几乎每个人的腰间或胸前都有明显的鼓包，显然都带着武器。
\"两位先生想玩什么项目？\"
一个穿着改良旗袍的女服务员走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中的谨慎和恐惧却藏不住。
\"我们有百家乐、德州扑克、轮盘赌，还有一些传统的菲律宾牌戏。\"
\"百家乐。\"我简单地回答。
\"好的，请跟我到三楼VIp区。\"女服务员引导我们走向电梯。
\"那里的环境更安静，适合两位这样的贵客。\"
电梯很小，只能容纳四个人。
在上升的过程中，我听到二楼传来的音乐声和女人的笑声，看来那里是娱乐区。
而从三楼传来的声音就完全不同了，是筹码碰撞的清脆声和压抑的交谈声。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三楼的场面让我和王胖子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的赌场规模不算很大，只有六张赌桌，但每张桌子周围都围着十几个人。
最让人震撼的是，房间的四个角落都站着荷枪实弹的保镖，他们穿着便装，但腰间的武器毫不掩饰。
有些甚至直接把冲锋枪挂在肩膀上，就像电影里的雇佣兵。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酒味和汗味的混合气息。
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血腥味，让人感到压抑和不安。
天花板上的空调呼呼作响，但似乎完全无法驱散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妈的，这哪是赌场，简直就是军火库。\"王胖子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声音都有些发颤。
赌客们的眼神都很凶悍，完全不像曼谷那些只想发财的商人。
这里的人看起来随时准备为了面子拼命，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注意到，有些人的手上有明显的枪茧，有些人的脸上有刀疤，显然都不是善茬。
我们选择了一张相对安静的百家乐桌坐下。
荷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动作机械得像机器人。
他的手指很细长，显然很有经验，但眼神中透露出的麻木让人感到不安。
\"最低注码十万比索。\"荷官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同时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换了相当于五万美金的筹码，在这里算是中等水平。
刚坐下，邻桌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这他妈的不可能！\"一个瘦高的男人指着荷官大喊，脸涨得通红。
\"连续十把都是庄赢，你们这是明摆着出老千！\"
赌场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张桌子上。
几个保镖立刻围了过去，手都伸向了腰间的武器。
\"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一个保镖队长模样的人走向那个男人，声音冰冷得像刀子。
\"我们夜明珠的信誉是有保证的，请不要随意诽谤。\"
\"信誉？狗屁的信誉！\"那个男人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声音越来越大。
\"我今晚输了五百万比索，全是因为你们作弊！我要见桑托斯老板，我要讨个说法！\"
保镖队长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先生，请您跟我们到楼下的办公室谈谈，我相信我们能妥善解决这个问题。\"
\"我不去！\"那个男人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围过来的保镖。
\"除非你们承认作弊并且退还我的钱，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局面瞬间失控了，两个身材高大的保镖上前，不由分说地架住那个男人的胳膊。
那个男人拼命挣扎，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桑托斯家族的祖宗十八代。
\"放开我！放开我！\"他的声音在赌场里回荡，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我是有身份的人！我认识德拉克鲁兹议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但没有人理会他的威胁和哀求。
保镖们面无表情地拖着他走向电梯，就像拖着一袋垃圾。
其他赌客都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牌，没有人敢为他说一句话。
电梯门关上了，赌场重新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荷官们继续发牌，赌客们继续下注，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我注意到，每个人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下注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大约五分钟后，楼下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清晰。
赌场里的所有人都停顿了一下。
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游戏，仿佛那只是汽车轮胎爆炸的声音。
这就是马尼拉地下赌场的铁律：质疑就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