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足足有两分钟。
整个旋转餐厅静得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只有远处湄南河上偶尔传来的汽笛声划破夜空。
我和南佛对视着，就像两头准备厮杀的野兽，都在等对方先露破绽。
胖子和瘦高个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虽然刚才喝了不少酒，但现在都清醒得要命。
胖子的左手用毛巾紧紧包着，鲜血还在往外渗，脸色白得像纸。
默哥的手始终压在西装内侧，花蕊的手提包也攥得死紧。
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当口，南佛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在餐厅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微微摆动。
这笑来得太突然，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胖子手里的酒杯差点掉地上，瘦高个也愣愣地看着南佛，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南佛笑了足足半分钟才停下，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珠。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拍着桌子，眼神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林生啊林生，你这个后生仔，比我想的有料多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摸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种时候突然大笑，要么是真被逗乐了，要么就是在憋更大的坏。
\"陈管家！\"南佛朝门口一招手。
陈管家立马小跑过来，弯腰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马上叫我的私人医生上来，\"南佛指了指满头大汗的胖子。
\"这位兄弟伤得不轻，得赶紧处理。''
''另外，让几位客人先去隔壁休息室歇会儿，好茶好酒伺候着。\"
他挥了挥手：\"我要跟林生单独聊聊。\"
胖子和瘦高个对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忤逆南佛的意思。
瘦高个扶着胖子起身，两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天锋...\"默哥有些担心。
\"没事\"我冲他点点头，\"有事我会叫你们。\"
默哥和花蕊虽然不放心，但也只能跟着陈管家离开。
没过几分钟，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急匆匆赶来，手里提着个黑色医疗包。
\"南佛大人。\"医生恭敬地点头。
\"赶紧去隔壁，有个伤者需要处理。\"南佛摆摆手。
\"手指断了，看能不能接上。用最好的药，费用我出。\"
医生应声而去，偌大的旋转餐厅里，很快就只剩下我和南佛两个人。
夜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湄南河的腥湿气息。
餐厅还在缓缓转动，窗外的万家灯火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划过。
这种环境下单独面对曼谷地下世界的王者，说不紧张是假的。
\"林生，坐近点。\"南佛拍了拍身边的椅子，语气变得和蔼起来，就像长辈招呼晚辈。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挪到他身边。
距离近了，能更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皱纹和眼中的精光。
这是个真正的老狐狸，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
\"刚才的赌局，咱们就不玩了。\"南佛重新给自己斟了杯茶，动作很慢很仔细。
\"玩来玩去伤和气，咱们都是明白人，何必搞得你死我活？\"
我一时摸不透他的路数，只能小心地点头：\"全听南佛大人的。\"
\"痛快。\"南佛满意地笑了，\"林生，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改主意吗？\"
\"请大人指教。\"
\"因为你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南佛的眼神变得深远。
\"当年我也是这样，一个外来的小子，在曼谷这地方讨生活。''
''靠什么？不是拳头，不是钱，是脑子。\"
他停了停，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
\"你刚才那几句话，让我明白你不是一般的后生。''
''既然如此，与其打打杀杀，不如坐下来好好谈谈。''
''毕竟曼谷这么大，装得下咱们所有人。\"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保持警惕。
江湖上的老狐狸，翻脸比翻书还快。
\"那南佛大人的意思是？\"
\"很简单。\"南佛身体前倾。
\"我希望你们东方投资集团，正式加入四面佛联盟。\"
这话一出，我心中震动。
加入四面佛联盟，意味着我们不再是外来户，而是曼谷地下世界的正式成员。
这比我预想的结果要好得多。
\"当然，\"南佛话锋一转。
\"既然是联盟成员，就得按联盟规矩办事。你们的买卖，要跟我们整体安排配合。\"
\"什么买卖？\"我试探着问。
\"新兴的买卖。\"南佛眼中闪过精光。
\"传统生意我们四家早就分完了，但现在有些新玩意儿，需要年轻人来操作。''
''比如网上的博彩，还有一些需要新技术的洗钱门道。\"
我恍然大悟。
难怪南佛会突然改态度，原来早就在盘算这些。
传统黑道生意已经饱和，但网络时代刚兴起，确实有很多新的赚钱路子。
我们这些年轻人，在这方面确实比他们有优势。
\"钱怎么分？\"我直接问。
\"三七开。\"南佛毫不犹豫，\"你们三，我七。\"
这个比例倒不算太狠。
毕竟在人家地盘上做生意，四面佛联盟的保护伞确实值这个价。
\"不过，\"我琢磨了一下，\"我有个想法。\"
\"说。\"
\"除了南佛大人的七成，我们愿意再拿出一成，分给联盟其他三家。\"我看着他的眼睛。
\"这样大家都有甜头，联盟内部也更团结。\"
南佛眼中闪过意外，随即变成欣赏。
\"好！\"他拍了拍我肩膀。
\"林生，你这招高明。这样一来，东西北三佛都能分到好处，我在联盟里的地位也更稳当。''
''你不光懂生意，还懂人情。\"
我心里暗暗得意。
这招确实是一箭双雕，既显示了我们的\"诚意\"，又帮南佛解决了内部平衡问题。
做人做到这份上，他想不满意都难。
隔壁传来胖子的闷哼声，应该是医生在给他接手指。
这种手术很复杂，成功率也不高，但总比直接残废强。
\"那就这么定了。\"南佛起身走到茶台边，亲自泡了壶新茶。
\"林生，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四面佛联盟的正式成员了。\"
他端着茶壶回到桌边，恭恭敬敬地给我倒了一杯。
茶汤清亮，香气淡雅，一看就是上等货色。
\"林先生，\"南佛举起自己的茶杯，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
\"欢迎来到曼谷。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我也举起茶杯，和他轻碰了一下。
\"合作愉快。\"
茶水入口甘甜，但我心里却涌起复杂的感觉。
表面上看，我们达成了大家都有好处的协议。
但我知道，这杯茶比刚才那杯\"过江龙\"要致命得多。
\"过江龙\"只是试探和威胁，而这杯茶，却是真正的枷锁。
从今天起，我们就被绑在四面佛联盟这条船上。
虽然有了庇护和发展空间，但同时也失去了很多自由。
更要紧的是，我们现在知道了南佛的秘密，他也不可能真正信任我们。
这种合作，表面是联盟，实际是相互制衡和监视。
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对了，\"南佛放下茶杯，\"既然咱们现在是自己人，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什么事？\"
\"最近有些外路人在曼谷活动，打着各种招牌到处打听。\"他表情变得严肃。
\"你们要当心，别被人利用了。在这地方，站错队比什么都危险。\"
我心中一动。
这是暗示还是警告？
外路人，会不会指的是\"赤龙\"？
\"我们会小心的。\"我点点头。
\"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定第一时间向南佛大人汇报。\"
\"好。\"南佛满意地笑了。
\"年轻人，路还长着呢。只要跟着联盟走，保准你们吃香喝辣。\"
他重新拨弄起手中的佛珠，每颗珠子在灯光下都闪着温润光泽。
但我知道，在这温和外表下，隐藏着足以致命的杀机。
隔壁传来医生收拾器械的声音，应该是手术结束了。
不知道那胖子的手指能不能保住，但至少南佛给了他个台阶下。
窗外，湄南河静静流淌，万家灯火依然闪烁。
但对我们来说，一个全新且更加危险的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