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野狗又开始嚎叫了。我蜷缩在木椅上,看着老式座钟的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窗外的月光像被血渍晕染过,将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槐树的影子投在窗玻璃上,扭曲成无数双枯手抓挠的形状。
这是我回到老宅的第七夜。三天前,我接到邻居张婶的电话,说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着\"别让狗进祠堂\"。推开锈迹斑斑的大门时,我就闻到了一股腐臭味,像是某种肉类在高温下腐烂发酵的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从祠堂方向隐隐传来。
\"阿九!回来!\"院外突然传来张婶惊慌的呼喊。我起身透过门缝望去,她养的大黑狗正死死盯着祠堂方向,颈毛根根竖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月光照亮狗眼,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祠堂紧闭的门扉,门板上不知何时渗出了暗红的水渍,形状恰似一个扭曲的人脸。
黑狗突然挣脱绳索,发疯似的冲向祠堂。它的爪子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前爪刚搭上祠堂门槛,整扇门轰然洞开。一股阴风扑面而来,我看见黑狗僵在原地,浑身剧烈颤抖,原本竖立的颈毛瞬间耷拉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阿九!\"张婶的尖叫划破夜空。我冲出门时,只看见祠堂门口散落着几根带血的狗毛,黑狗却不见了踪影。张婶瘫坐在地,脸上满是惊恐:\"它从来不敢靠近祠堂...自从你家老爷子去世后,每到半夜,后山的野狗就会围着祠堂嚎叫,阿九听到声音就会发疯...\"
当晚,我被一阵密集的犬吠惊醒。整座村子的狗都在狂叫,声音里带着恐惧和绝望。我壮着胆子摸黑走向祠堂,手电筒的光束扫过门缝,里面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还有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像是个孩童在低声哭泣。
突然,所有犬吠戛然而止。死寂中,祠堂内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铁链拖拽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朝着门口逼近。我感觉背后发凉,像是有双眼睛正盯着我的后脑勺。当我颤抖着转身,手电筒光束照亮了祠堂外的槐树下——黑狗阿九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双眼翻白,脖颈处缠绕着根生锈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消失在祠堂门缝里。
\"阿九?\"我试探着唤了一声。黑狗突然咧嘴,露出满嘴染血的尖牙,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它的身体开始膨胀,皮毛下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蠕动,像是无数条蛇在皮肉间钻行。没等我反应过来,它猛地扑向我,利爪在我手臂上划出三道血痕。
千钧一发之际,张婶举着桃木杖冲了过来,桃木杖上的符咒发出金光。黑狗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化作一滩腥臭的黑水。张婶脸色惨白:\"不对劲...阿九不会攻击人的。一定是祠堂里的东西附了它的身。\"
我们在祠堂外等到天亮,才敢推开大门。腐臭味扑面而来,供桌上的灵牌东倒西歪,满地都是撕碎的纸钱。在墙角的阴影里,我发现了半截带血的狗尾——正是阿九的。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祠堂墙壁上密密麻麻画满了诡异的符咒,每个符咒中间都用朱砂点着个孩童的眼睛,那些眼睛仿佛会随着我的移动而转动。
当晚,我在父亲的书房找到了一本泛黄的日记。1987年7月15日的记载让我冷汗直冒:\"村里丢了三个孩子,都是在月圆之夜失踪。王瞎子说后山有邪祟,要用黑狗镇压...可那些孩子的尸体,都在祠堂的地窖里被发现了...\"
翻到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清:\"我错了...不该参与那件事...他们的眼睛每天夜里都在盯着我...必须用黑狗血封住地窖,否则...\"日记到此戛然而止,纸张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
深夜,犬吠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更加凄厉,像是群狗正在遭受酷刑。我握紧父亲留下的猎枪,朝着后山走去。月光下,整片山坡布满了野狗的尸体,它们的眼睛都被挖去,脖颈处插着生锈的铁钉。在山坡的尽头,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拖着铁链缓缓移动,铁链另一端,拴着奄奄一息的张婶。
\"救...救我...\"张婶的声音断断续续。那个身影转过身,我看清了它的脸——那是个七八岁的孩童,皮肤青白肿胀,眼眶里空空如也,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锐的獠牙。它的身上缠绕着无数条铁链,每条铁链上都挂着狗的头骨。
\"你们杀了我们...还要用狗来镇压...\"孩童发出尖锐的笑声,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四周的野狗尸体突然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窝转向我,喉咙里发出统一的低吼。我举起猎枪,却发现枪管里流出黑色的液体。
千钧一发之际,整座山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犬吠。成百上千只野狗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眼睛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径直扑向那个孩童。孩童发出凄厉的惨叫,铁链被挣断,无数狗牙咬进它的身体。我趁机跑向张婶,却看见她的眼睛不知何时也变成了空洞的窟窿。
\"太晚了...\"张婶的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笑容,\"我们都是当年的祭品...你们逃不掉的...\"她的身体轰然倒塌,化作一堆白骨,而那些野狗正疯狂地撕咬着孩童的尸体,每一口都喷出腥臭的黑血。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山坡时,所有野狗都消失了,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骸。我跌跌撞撞地回到村子,发现祠堂已经被大火吞噬,冲天的火光中,我仿佛看见无数孩童的身影在火焰中起舞,他们空洞的眼窝里流下血泪,嘴里哼唱着古老的童谣。
自那以后,村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野狗。但每到月圆之夜,后山仍会传来断断续续的犬吠声,混着孩童的笑声和铁链拖拽的声响。有人说,那些被冤杀的孩子终于得到了解脱;也有人说,它们只是在等待下一个胆敢靠近祠堂的人,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们偿还当年的罪孽。而我,每当听见犬吠,手臂上的伤疤就会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有些罪孽,永远无法被岁月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