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天空压着铅灰色的云,仿佛被撕开的裹尸布。我在老旧的巷口开了间丧葬铺,专卖纸人纸马、香烛纸钱。本以为生意冷清,可最近半个月,总有位身穿黑袍的老者来买阴司簿,每次都要在扉页用朱砂画个歪扭的勾。
\"老板,再来三本阴司簿。\"熟悉的沙哑嗓音响起。我抬头,黑袍老者站在门口,兜帽下的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鹰钩鼻和泛青的下巴。他身后飘着细密的黑雾,在门槛处凝成小小的漩涡。
\"老人家,这半个月您买了二十多本阴司簿......\"我话音未落,他突然掀开袍角,露出腰间悬挂的青铜锁链。锁链末端坠着个漆黑的铁牌,上面刻着\"阴曹地府 勾魂使\"七个暗红篆字,字体边缘渗着油亮的血渍。
当晚打烊后,我整理货架,发现角落里多出个陌生的纸人。那纸人穿着古代衙役服饰,脸上贴着金箔,空洞的眼窝里插着两根香。当我伸手触碰时,香头突然自燃,纸人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阴森的笑容。
子夜时分,更夫的梆子声传来。我被一阵铁链拖拽声惊醒,透过门缝望去,月光下的街道站着三个黑影。黑袍老者居中,左右各有一个头戴高帽的人——左边的高帽写着\"一见生财\",右边的写着\"天下太平\",正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
\"时辰到了。\"黑袍老者翻开阴司簿,枯瘦如柴的手指划过纸面。我惊恐地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列着人名,最末尾赫然是我的名字,名字旁画着鲜红的勾。黑白无常同时挥动哭丧棒,整条巷子的路灯瞬间熄灭,浓稠的黑雾将我吞噬。
等我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灰蒙蒙的荒原。前方立着座石碑,上书\"阴阳交界\"四个大字。黑袍老者站在碑前,阴司簿漂浮在空中,自动翻页发出沙沙声响:\"阳寿已尽者,随我归阴曹。\"
我想要逃跑,却发现双脚被无形的力量钉在原地。荒原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喊,无数半透明的人影从地底钻出。他们有的浑身是血,有的肢体残缺,全都朝着黑袍老者的方向涌来。更可怕的是,我看见隔壁肉铺的张屠夫,他的肚子被剖开,肠子拖在地上,却还在对着我咧嘴笑。
\"不!我还有阳寿!\"我拼命挣扎,却感觉生命力正从脚底流失。黑袍老者缓缓转身,兜帽滑落,露出张腐烂的脸——眼窝深陷,牙齿脱落,脸上爬满蠕动的蛆虫:\"阳寿?你的名字在百年前就该画上勾。\"
说话间,阴司簿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我看见百年前的画面:战乱时期,一位算命先生为救我,用秘术篡改生死簿,将我的名字从勾魂名单上抹去。但代价是,他自己沦为阴差,永远在阴阳两界游荡,每百年抓满一千个生魂,才能换得片刻安宁。
\"现在,该你还债了。\"黑袍老者挥动手臂,青铜锁链缠住我的脖颈。剧痛中,我听见他阴森的低语:\"从今日起,你便是新的勾魂使,直到抓满一千个生魂......\"
转眼间,我发现自己穿上了黑袍,腰间挂着阴司簿和青铜锁链。黑白无常分立两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黑袍老者的身影渐渐消散,只留下一句话在荒原回荡:\"记住,若敢放走一个生魂,你的魂魄将永受刀山火海之刑。\"
回到阳间,我开始了勾魂生涯。每个深夜,阴司簿都会自动浮现将死之人的名字。当名字旁的勾变成红色,我就要带着黑白无常前去勾魂。记得第一次执行任务,是个久病在床的老妇人。她看见我们时,没有恐惧,反而露出解脱的笑容:\"终于等到了......\"
随着勾魂次数增多,我渐渐麻木。但有次遇到个年轻的女孩,车祸后躺在IcU昏迷不醒。阴司簿上她的名字旁,红色的勾正在滴血。当我们出现在病房时,女孩的母亲突然抓住我的袍角:\"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她还那么年轻......\"
那一刻,尘封的记忆突然复苏。我想起自己也曾被人拼命保护,想起算命先生临终前充满愧疚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我收起了青铜锁链,对黑白无常说:\"这次...放过她吧。\"
话音未落,天地突然剧烈震动。阴司簿爆发出万道金光,将我笼罩其中。剧痛从灵魂深处传来,我看见无数锁链穿透身体,将我拖向黑暗的深渊。黑白无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齐声说道:\"抗命者,魂飞魄散。\"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巷口的丧葬铺。黑袍老者站在门口,对着我阴森地笑,手中的阴司簿再次翻开,这一次,我的名字旁画着的勾,变成了永不磨灭的血红色......而在阳间,人们发现丧葬铺的老板离奇暴毙,死时脸上带着惊恐与悔恨交织的表情,手中还死死攥着本残破的阴司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每个名字旁,都画着触目惊心的红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