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山破庙。
这四个字，如今已不再是一句口号。
它化作了皇道敕令，如滚滚洪流，席卷大景三十六州。
风暴的中心，皇城，国师府内。
这里却是一片与世隔绝的静谧。
庭院深深，古树葱郁，陆长青与申道人相对而坐。
两人之间，是一方案几，一方玉石棋盘，纵横交错。
啪嗒。
陆长青执黑，指尖捻起一枚冰凉的棋子，随意落在棋盘一角。
声音清脆，如玉石轻叩。
棋子落下的瞬间，他眼帘微垂，隔着无尽虚空，目光仿佛穿透了九天十地。
他的视线，落在了雍州，清元县。
那里，曾经香火鼎盛，连县令都要退避三舍的寒溟圣仙庙，此刻已被铁甲洪流围得水泄不通。
庙宇正中，那尊高愈三丈，通体鎏金，面带虚假悲悯的圣仙神像，脖颈上套着数根儿臂粗的麻绳。
“不！你们不能这么做！会遭天谴的！”
一名庙祝服饰的老者，枯槁的身躯扑倒在地，死死抱住一名领头兵士的腿，老泪纵横。
“圣仙会惩罚你们的！你们会遭天谴的，这可是御灵玄宗的仙人啊！”
兵士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铁靴重重一震，便将那老庙祝甩开。
他身后，数百名信徒脸色煞白，敢怒不敢言。
他们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在看到兵士们腰间那反射着冰冷日光的刀锋时，又将满腔的愤怒与不甘死死咽了回去。
县令站在高阶上，眼神复杂。
他看着那尊自己以前不得不拜的神像，又看看那些愚昧而狂热的民众。
最终，抬起的手重重挥下。
“拉！”
一声令下，数十名兵士齐齐发力。
嘎吱——！
麻绳瞬间绷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尊“悲悯”的圣仙神像，在剧烈的摇晃中，缓缓倾倒。
轰隆！
一声巨响，神像重重砸在地上，金身碎裂，露出内里泥胎，摔得四分五裂，尘土飞扬。
那张悲悯的脸，恰好滚落到县令脚边，空洞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质问。
县令深吸一口气，一脚踏在神像的残破头颅上，对着台下那些失魂落魄的信徒，发出了一声夹杂着怜悯与痛斥的怒吼。
“愚民！”
“给我把这庙给拆了，大景治下，容不得邪！”
……
国师府内。
陆长青缓缓收回了目光。
啪嗒。
对面的申道人捻起一枚白子，堵住了黑子的一处气眼。
他那三尺黑须无风自动，一双老谋深算的眼中，倒映着棋盘上的血雨腥风。
那些奔逃的修士，那些被推倒的神庙，那些被碾碎的信仰，在他眼中，不过是棋盘上被吃掉的一枚枚死子。
无足轻重。
“国师大人这一手，当真是雷霆万钧，釜底抽薪。”
申道人抚须笑道，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大景疆域之内，那些仙宗道统万年底蕴，一朝尽丧。” ”想那蜀山剑宗、星罗仙宗等人，此刻怕是气得要心血逆流，道基不稳了。”
陆长青并未接话，只是抬眼，看向皇城某处。
那里，钦天监监正卢生，正率领着一众星官，以皇道龙气为引，推演周天星斗，于亿万生灵之中，搜寻着那些与神位命格相合之人。
神位，空悬太多了。
女帝的班底，需要尽快填满。
“道友觉得，如今这大景，如何？”
陆长青终于开口，声音平淡，仿佛在问天气。
申道人闻言，嘿然一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府邸围墙，看到了皇城中，看到了三十六州，两座正在拔地而起、气运汇聚的崭新神庙。
一座，供奉九幽转轮王。
另一座，则供奉他灵仙宗的分水将军。
旧神被毁，新神当立。
申道人摸着自己光滑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甚好。”
“甚好。”
陆长青笑了笑，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观道友修为，已至羽化圆满，离那飞升之日，怕也只是一步之遥。”
“不知，何时飞升？”
倒不是陆长青多好奇，而是已经知道羽化飞升多是诡神借体，虽然申道人颇为神秘，但也不得不防。
申道人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算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幽深。
“道友说笑了。”
他落下一子，截断了黑子的一大片疆域，声音变得神秘莫测。
“这人间棋局尚未终了，贫道，又怎舍得提前离场呢？”
“时候，未到。”
时候未到。
陆长青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申道人的时候未到，但他却感觉到，自己的时候，快要到了。
自封神大典之后，海量的人道气运与信仰愿力倒灌入体，那股力量如金色汪洋，在他体内掀起惊涛骇浪。
被他一直镇压着的神婴，此刻更是躁动不安，仿佛一头即将挣脱所有枷锁的太古凶兽，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最终的蜕变。
棋局，已近尾声。
他落下最后一子，将白子的大龙彻底围杀。
胜负已分。
陆长青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看透虚空。
他看到了正在与文武百官商议下一步伐山细节的女帝姬明月，眉宇间英气更胜往昔。
看到了正带着一队士兵，兴奋地将一尊山神泥像踹得粉碎的李小纯。
也见到了正在大街上，笨拙地将一根糖葫芦递给聂小倩，满脸通红的徒弟燕赤霞。
如今，是时候了。
他对着若有所思的申道人平静地说道。
“我将闭关。”
申道人一愣，随即了然，拱手道：“那贫道便预祝道友，道行再进，神通无量。”
陆长青微微颔首，转身走向自己的静室。
那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宫殿，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陈设简单到了极致。
除了一方青石蒲团，再无他物。
他袍袖一拂，盘膝坐下。
随着静室的石门缓缓闭合，最后一缕光线被隔绝在外。
黑暗与死寂，瞬间笼罩了一切。
下一刻，陆长青的双眸猛然睁开。
那双眼眸里，没有瞳孔，没有眼白。
有的，只是两轮缓缓转动的金色大日，将这片绝对的死寂，映照得如同神国初开！
咚——！
一声钟鸣，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自陆长青的神魂本源，轰然响起！
一尊古朴、苍茫、散发着混沌气的古钟，凭空显化，悬于他的头顶。
钟体之上，日月星辰、地水火风、山川万物，乃至太古神魔朝拜的景象，皆在其中流转生灭，仿佛承载了一整个宇宙的重量。
钟声，并非凡俗之音。
它与以往不同，此刻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金色涟漪，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瞬间穿透了静室的壁垒，拂过了整座国师府。
紧接着，它以一种无可抵挡的姿态，笼罩了整座巍峨的皇城！
这一刻。
皇宫之内，正在与群臣商议“伐山”细节的女帝姬明月，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国师府的方向，那双倒映星辰的凤眸中，充满了震撼与心安。
是国师的气息。
化作封神榜在皇朝气运里修复自身的“神”也被惊醒。
和陆长青完成交易，准备去往仙宗的姬文渊听到钟声不由驻足脚步，遥望皇城。
“这讨厌的气息！”
钦天监内，正在推演星斗的卢生，手中罗盘疯狂旋转，指针几乎要挣脱束缚，他骇然失色，口中喃喃：“此等神威……他究竟是天庭哪尊大神转世？”
那些才凝聚神躯，神威赫赫的新生神将们，也不约而同地身躯一滞。
那钟声，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源自神魂最深处的臣服。
城中万民，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显贵，只觉心头一清，仿佛被最温暖和煦的阳光洗涤了灵魂，一切烦忧与杂念，尽数烟消云散。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不约而同地望向国师府的方向，脸上露出由衷的崇敬与安宁。
一钟鸣，而天下安。
陆长青心念微动，唤出久违的面板。
这东西，其实也不过是东皇钟将自己的信息转化为最便于陆长青理解的一种形式。
如今已可有可无，但陆长青还是习惯了。
【本命：东皇钟.后天至宝（本源：3025\/）】
【修为：羽化大圆满】
【灵韵：24点（道韵52点）】
【灵根：太岁瞳诡（可溯源）】
神通: 隔垣洞见、五行大遁、撒豆成兵、红莲业火、正立无影、唤雨呼风、移星换斗、震山撼地、三头六臂、胎化易形】
陆长青的目光，在灵根那一栏上微微停留。
吸收了得自紫玄宗那三千多枚灵根之后，溯源的能力再无限制。
他本以为自己的灵根会有一番变化，但却依旧是“太岁瞳诡”，纹丝不动，仿佛那海量的灵根精华，都被其吞噬，却未曾让它产生丝毫可见的变化。
陆长青看着被镇压在紫府之中的神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无论你是什么鬼东西，也不能阻我成仙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