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王春雨,东郭剑云明白过来太监总管的意思。王春雨家人的悲剧不是他一手促成,却和他脱不开干系。他问:“这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御前会议今天不开,明天铁定召开。到时候,杜大人必然会提出他一贯厢南人不可靠的言论。刑罚部在这里的副主事,也一定会让在场的厢南人离开,并重提太监总管兼职掌印是几十年传统的老话。”
东郭剑云想到,王春雨家里刚刚发生惨剧,他为什么没有回家。他问:“总管,王春雨家人几日前被一个逃跑的剑士杀害,其他官员知道吗?”
“你是说……”胖太监拍一下脑袋说,“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前几天我才听人说,王春雨跑到谷学士那里找你。这样就好办了。嘿嘿嘿……咱们还得感谢王春雨的急不可耐。”
“等这事结束以后,王春雨还能保住官位吗?”
“当然,他早已请假,只是接替的学士还没到,他又不敢长时间远离现在的职位。”太监总管紧锁的眉头早已舒展,他还笑着说,“剑云兄弟,我该走了,我会想办法给你弄一身红袍穿穿,让你成为谷学士真正的司官,进入东厢国官员的序列。”
“您吃过饭再走吧?这里到界沟大营还挺远。”
太监总管摇着手说:“不吃了,我必须尽快赶回去。免得让人发现我拿出奏章的事情。”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东郭剑云心想,难道他在界沟大营找不到一个认字的人?
另一个念头又窜出他的脑海,从今天开始,自己将与来自厢南山的太监们深度绑定。历史上那些死得很惨的太监,让他心里产生出一阵阵的恐惧。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没得选择。
等他走到专门让司工和太监吃饭的餐厅,本就不多的用餐人员只剩下一个六十多岁,却长着一口大白牙的老头,他知道这老头就是那天杜大人所说的贤人。想过去打声招呼,又害怕他看不起自己。
正在扫地的厨师抬头看看他说:“你自己打吧,都吃完才好。”
东郭剑云不再纠结,直接走到餐台拿一个鸡腿,盛一碗炒面条,一碗肉汤。端到距离餐台最近的桌子上吃起来。
厨师问:“谢贤人,您说太阳神是不是太不公平,我老实肯干,为人正直,连生六个孩子都是女儿。我堂弟吃喝嫖赌,结婚六年得了四个儿子。”
“小哥,你听我说,你不错了。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有人子孙满堂,有人努力一辈子到头来还是孤零零地死去。现在的皇帝先抛开不论,就是过去那些伟大的帝王也未必都膝下承欢。更始帝刚刚建国就一命呜呼,别说三宫六院,他一位发妻老早就进入月姥姥庙。他只有一个儿子,还四时不分。幸亏他有一个好丞相,帮他守护了二十年基业,他的孙子又比较争气。他才落了个建立文明纪元的圣名。元帝享祚两百多年,没再生出一个孩子不说,他自己连个姓名也没有留下。圣始帝的子女倒是成千上万,他却不得不看着自己儿孙一个个都死在自己前面。关键是他那些儿孙,也不见得多待见他。”
“这倒也是。”
东郭剑云刚看过史记没几天,记得非常清楚。他说:“不对啊!史记上没提圣始帝有成千上万的儿孙,只说他和一个叫玲娥的美女在一起很多年。”
“年轻人,嘿嘿,你可以相信史记。”
东郭剑云在心里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贤人?怪不得杜大人会有那样的想法。不过他也清楚史记的记录未必靠得住。圣始帝两口子的名字再次勾起他的疑惑,他想想自己第一次见老神仙时的时间折叠,心说,难得自己已经来过一次,难得圣始帝也是自己。
他想要问问心中的想法,却清楚除了老神仙,自己恐怕得不到答案。
过一会老贤人吃完走了,他心想自己还是得尽快弄一张名牌,自己必须得回一趟白石崖,不管怎样,他们也是剑儿的父母。
等回到衙署,他对夏彦问:“夏学士,您可不可以帮我办一个名牌。我想去三河城采购做自由摆的物料。”
夏彦靠着椅背,说:“你这个有点难办,杜大人现在是户部主事,他对奴隶变自由人的事一直卡得很紧。谷学士不会使用奴隶,也无法帮你办奴隶户口。嗯,等谷学士回来,你问问他可不可以把你的名字挂在杨大人名下。杨大人家里倒是男女奴隶都有,就是他身边也总跟着两个。”
“要不把我的户口挂在您名下好了。”
“哈哈……”夏彦用手理理自己发灰的胡子。笑完以后说,“不管是杜大人,还是谷学士,都对使用奴隶深恶痛绝。想要在他们手下做事,就得跟奴隶绝缘。你不用急,等谷学士回来再说吧!”
“我能给谷学士写封信不能?”
“当然可以,你写吧!等一会正好和今天的文书一块送到界沟大营。”
等他写好信,正用蜡油封口。
夏彦把手里的奏章扔在桌子上,说:“按照以往,皇帝驻跸地址改变以后,最多十来天,公文就会全部送往新行辕。这都快二十天了,差役每天还是送来几十封。”
“不能让他们直接改送界沟大营吗?”
“不行,各地政府来往公文都是让差役按照约定地址投送。想要让他们改变地址,根本不可能。”
听他这样说,东郭剑云想起来每天早晚都会出现一次的差役,问:“身上挂着两个白布袋的差役,不是公职人员吗?”
“不是,他们是差役会的差丁。”夏彦又把刚刚扔在桌子上的奏章打开,拿起放在石砚上的毛笔,沾过墨水,一边写字,一边说,“差役会可是一个和文厢国同样古老的组织,其成立时间甚至可以追溯至第一文明纪元。文厢国几经动乱,差役会也屡遭波折,其经营活动却从未断绝。”
东郭剑云感觉非常神奇,他想想自己在地球上跑过的美团众包,问:“他们能保证公文准时送达吗?”
夏彦从纸上抬起头,盯着东郭剑云说:“他们有两种方式。一般公文、信件都是地址对地址或者人对人,这两种方式只要地址、名称正确,早晚会送达。第三种方式叫生死契约,哪怕对方身处战场或荒无人烟的沙漠孤岛,差丁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送达。据听说,方图联系刘耀用的就是这种方式。”
“这样说,我也可以写封信,寄给西厢国的人。”
“当然可以,不过他们会根据难易程度计算费用。像刘耀那样没名字没地址的信件,方图支付价值一千五百枚金币的钻石。”
听他这样说,东郭剑云心想坏了。小花和黑鱼儿都不认字,自己还不知道他们被卖到哪里,花千仇倒是好找,恐怕也得几十枚金币。自己却一毛钱也没有。
他想起老莫的匕首,心想自己要是不拆毁手柄,多少还能值点钱,现在光滑的丝线,层层叠叠的方格都被自己拆没了,自己装上的木柄实在不好看。再说按照刘系的说法,那个花千仇很有可能跟自己根本就没有关系。
“好了,年轻人,再有半砚黑墨,今天的工作就可以结束了。”
东郭剑云一边研墨,一边又心想,自己必须把这些想做的事情排个次序,海族公主最为简单有效,还是先恢复她的自由好了。
只是让她脱身的同时,自己也得置身事外。在自己找到解决办法之前,还是别去见她为好。
等到太阳西下,差役到来时,他还是忍不住问:“往厢南山白石崖送一封信得多少钱?”
这个差役皮肤黝黑,约莫四十岁的年龄。长着一张消瘦的脸,一双细长的眼睛里。他取下草帽,静静地看着东郭剑云,想要问问夏彦他是谁。过去十秒钟还是离开屋子,从挂在马脖子旁的袋子里,拿出一个一头粗一头细的白瓷瓶。也是东郭剑云从团长那里拿回寝室,半天才打开的白药瓶。他走进屋子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厢南山,它只是文厢国南部山脉的统称,你最好能说清楚具体位置,关联佐证。否则除非你很有钱。”
东郭剑云想说,我就是问问价格。
差役看他沉默,把瓷瓶塞进左胸上边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