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剑云被四个来自北方高地的年轻士兵抬到大门口。
前将军金立正好在这时大声喊:“向河西大营开拔。”
各级军官传递命令:“向河西大营开拔。”
东郭剑云对着抬担架的金发士兵问:“请问,你们是什么民族?”
右前方的士兵仿佛没听见,后边的士兵露出嫌弃的表情。等几秒钟,左前方的士兵才扭着头说:“我们是金发族的勇士。”
东郭剑云不理解他们骄傲个什么。还心想,有什么了不起。
等皇帝和大臣们离开,一辆车轮上包着牛皮的马车慢慢驶过来。士兵们把他放在马车上,说:“谷学士,我们得回队复命了。”
“行,你们回去吧!”
士兵走了,谷仓海敲着车箱对赶车人说:“你拉着他慢慢走,天黑前赶到周家渡旅店就行,明天顺着三流河去找辎重队,跟他们一起去临湖县大营。照顾好他,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声张,我有安排。”
“我知道了,东家。”
他又对东郭剑云说:“天色不早了,皇帝今天会驻跸在河西大营。帮皇帝处理公文是我的职责,我得跟着他。你有事对宝庆说,他会帮助你。”
“谢谢您,谷学士。”
谷仓海点点头,转身接过士兵手里的缰绳,向大部队追去。
骑兵在时东郭剑云不敢动,等他们和官员都走了,宝庆也提着凳子去车尾,他才抬头朝教工和剑士们看一眼。
团长也像谷学士那样对他点点头。
黑脸教官却仰着脑袋,咬着牙,不愿再看他一眼。他懊恼自己太过于坚持原则,后悔自己没有在医疗室砍下他的脑袋,后悔两年前没把他送上祭坛。
东郭剑云看着教官的表情,看着其他人眼中的不屑。差一点笑出声来,怕自己露馅,赶紧重新躺下。
他所在的马车不大,长度最多一米五。脑袋顶着后厢壁,小腿只能露在外面。左右也不宽,顶多九十厘米。车厢倒是挺高,他感觉自己即便站起来,脑袋也挨不着车顶。
驾车人知道他被阉了,不想离他太近,牵着马步行。
他们的速度较慢,与前边骑兵的距离越来越远。
宝庆不急,东郭剑云更是不急,还非常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
马车前方是一个有几百户人家的村庄,大路两侧是即将成熟的短谷。随着骑兵越跑越远,战马踏起的烟尘渐渐落下,村庄上空的太阳也在慢慢变色。这绝美的风景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离开圣鸟峰的愉悦,被抓回剑士团的危险,感叹自己的新生当真是来之不易。
右前方的短谷田飞出几只小鸟,它们像是受到惊吓,飞得又低又急。没一会就穿过大路飞到左侧,隐藏在路南看不到尽头的庄稼地里。
这些小鸟把东郭剑云的思想从虚幻中拉回现实。他注意到前边的村庄里升起几道炊烟,鸡犬寂声,悲伤的哭泣却隐约可见。
宝庆这时候问:“你被阉时疼不疼?”
他想说自己没有被阉,还是一个囫囵人,好在他还记得老师傅的告诫,说:“疼,当然疼,差一点死去。”
“东家早想废除奴隶贸易。两年前他提出议案,结果别说锦衣派,就是那些自称布衣的学士和官员也弃权的弃权,反对的反对。给东家气得闭门谢客。”
“谷学士不是可以统领布衣派吗?”
“布衣派,嘿嘿嘿……那些家伙都是一群自诩忠良的家伙。明面上说自己是布衣,背地里都是靠着权力捞钱买奴隶,过富贵日子的家伙。像谷学士一样天天想着穷人的官员没有几个。”
“我经常听到学士院这个名字,学士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宝庆回头看着他,撇嘴说:“这你都不知道?怪不得都说你们厢南人是卑劣的人种。宝爷我还想着你和别的厢南人不一样,看来是东家的爱心又泛滥了。啧啧啧,我早劝过东家,不要什么猫狗都往家里领,就他那点工资,要不是夫人带过来的嫁妆,早见底了。”
东郭剑云不想理他,心想,你这样的人,要不是谷学士爱心泛滥恐怕也不会用你。
他们说着,走进了村庄深处。东郭剑云刚刚听见的哭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在他们前边一个庭院的门口,躺着两个可怜的孩子。他们一个不满二尺长,一个最多有六岁。小的明显被马踏过,脑袋以下大部分身体都血肉模糊。大一点的男孩上半身光着,从右肩到左胯被剑劈开,鲜血流一片,内脏也显露出来。
一个中年人在他们前边拦停马车,一个年轻人跪在车厢前面说:“官家老爷,您得给我们评评理啊!大人可以不出门,小孩子偷偷跑出来,那些蛮族下手也不能这么狠啊!”
宝庆竟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说:“拦我们有什么用,我是一个伙计,车上拉一个太监。”
他这样的表现,直惹得人们攥着拳头围过来。还有位老人喊:“太监。害死这俩孩子的畜生都是皇帝同族,打死皇帝的奴才正好给孩子抵命。”
“对、对、对,打死他们给孩子抵命。”
宝庆看自己惹得群情激愤,急忙再次喊:“等一下,等一下,我是谷学士的下人,和皇帝没关系。”
“谷学士。”刚刚提议打死他们的老者再次说,“现在的官员和学士只顾着争权夺利,哪里会管我们的死活。他们只会搜刮我们的粮食去养活蛮族。搜刮我们的钱财为畜生打造金甲。既然你是学士的下人,死得不亏。后生们,快动手,官府查过来,就说他们都是我用拐棍敲死的。”
这一下十几个年轻人纷纷去拿靠在矮墙里边的柴木棍。有人奔向宝庆,有人就近围住马车。
宝庆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丢下马车拔腿就跑。刚跑两步,被一棍子打倒在地。
东郭剑云急忙一边蹲起来,一边说:“等等,等等。听我说句话再打不迟。”
愤怒的村民哪里听他解释。有人趴在木辕上把棍伸进车厢里敲打,有人在侧面敲击车厢,还有人一棍敲在车尾的凳子上。
东郭剑云在剑士团学过的剑法和枪术,在这一刻凸显出价值,他一把夺过木棍,一边防守,一边接着说:“想想皇帝的惩罚,他可是蛮族,还不下令踏平你们的村庄。”
庄稼人听他说得有道理,一个一个举着棍停下来。
东郭剑云看见自己的话有效果,急忙接着说:“这就对了,你们的孩子只不过被蛮族骑兵看见就丢掉性命。你们杀死太监会是个什么罪,说是杀头的大罪不过分吧?我们要是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不如这样,让他给你们拿点钱,算是两个孩子的补偿。”
躺在地上抱着脑袋的宝庆已经挨几棍,幸亏敲在他身上的木棍有些腐朽,要不然他恐怕要命丧当场。听见东郭剑云这样说,赶紧掏钱。
宝庆身边的人接住钱袋递给老者,老者打开看看,又递给跪地喊冤的年轻人,说:“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