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飘出的声音,如同仓鸮的叫声,沙哑中带着尖利,尖利中又混合着薄铁片在水泥地上摩擦产生的滋啦声。
三个孩子听见这句仿佛来自地狱的话,大哭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们瞪着眼,张着嘴,竖着耳朵,把心提到嗓子眼,想要看看山洞里的怪物什么样。
黑鱼儿却笑了。他心想,就这,魔女也不过如此。
北堂休早没有了官员的气场,他说:“我、我当然、当然怕死。但是、但是要供奉孩子,却也,却也不得不来。”
洞里的声音再次说:“既然怕死,为什么用这些歪瓜裂枣糊弄我?”
北堂大人知道这四个孩子对比以往,论长相,论身体,是不怎么好,不过以前千岁大仙从来没有现身过,也从来没管供品的长相,往往自己说完祷词,大仙就会杀死孩子,并把他们挂在洞口。事已至此,他只能说:“回、大、大、大仙,厢、厢南人的长、长相,是、是不如文厢国人。他们在、在厢南人里,虽不是,虽不是特别突出,也、也是一般靠上。”
“哈哈哈……”洞里的大仙再次说,“年轻人,在从前,厢南山只有动物,没有人。文厢国连年战乱,一些文厢国人无法忍受,才游过厢南河,成为厢南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活了几百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尔虞我诈没有遭受过。你竟然还敢欺骗我,你以我看不见他们一个龅牙小眼、尖嘴猴腮。一个胳膊残疾,疯疯傻傻。一个斜眼歪嘴,耳朵豁口。一个粗细腿,歪屁股。”
北堂大人感觉到窒息。他捂着脖子,用最后一口气说:“等一下,我立刻送……”
洞里的魔女并没有给他说出一百个童男童女,供大仙挑选的机会。黑暗的洞顶伸出一个白色的藤蔓,像蛇一样缠住他的脖子,把他吊在洞口。
两个女孩看见藤蔓,立刻晕死过去。龅牙男孩拖着黑鱼儿和女孩转身向南走。刚走出两步,拴在他们脖子上的绳子,砰一声变成了粉末。他收势不住,一下趴在地上,爬起来赶紧向南跑,才跑出三米远,他也用双手捂着脖子停在那里。
黑鱼儿正感觉奇怪,龅牙男孩双脚离地,一边胡乱蹬腿,一边慢慢转身。慢慢飞向山洞。等他飞到北堂休身边,洞顶上也伸出一根白色的藤蔓,一圈圈缠住他的脖子。
那个声音又再次问:“你怎么不跑,不怕我杀了你,不怕我把你吊起来吗?”
黑鱼儿知道该轮到自己了。他在等着这一刻,他说:“我不怕死,我恨你,恨你让我死在他们后边。”
“哈哈哈……为什么?”
“呜呜呜……”黑鱼儿终于哭了,比他被掠匪从家里带出来的时候哭得还大声,比小花哭得还伤心,比剑儿的母亲哭的还要痛彻心扉。直把洞里的大仙哭得莫名其妙,也让她想起从前。
她曾经也这样痛哭过,还想再哭一次。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她的嗓子早已哭哑,她的心早已变得比石头还硬,她想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决心,比把河西镇烧成白地的大火还热烈。
黑鱼儿哭够了,才回答说:“我给我的父母说过,我可以做哥哥的儿子,这样他们就有孙子了。不用再卖我给人家下聘礼了。他们也答应我了,他们还是把掠匪找来了。呜呜呜……还连累了小花和剑儿,呜呜呜……”
山洞里的人明白了。她说:“你想怎么解决呢?杀光掠匪,杀死你的父母和哥哥。”
“不要杀他们。你把我杀了吧!你把我杀了吧!我不想活了。”
洞里的人说:“不对,不对。我不能杀你,你还不知道女人的好,也不了解这个世界。我给你时间,等你二十岁,你要是还想死,我就成全你。”
大仙说着,黑鱼儿感觉自己的手臂上一热,条件反射般把手举起来查看。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癔症几秒钟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好了。
他脚边的女孩也醒过来。等她们抬头,他才发现她们变得比以前漂亮了。他在剑儿家见过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女人。他感觉画中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好看。这两个女孩,也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都好看,就像是从画上跳出来的一样。
女孩们醒过来抬头看一眼,就双手抱着脑袋趴在地上。
洞里的大仙又再次说:“去吧!去吧!到前边的村子里过日子去吧!你可以把她们当成你的情人,把她们当成你的妻子,记得等你二十岁,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
看见自己死不成,又多了两个漂亮的妻子,黑鱼儿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伤心难过。
等在村子里的张猎早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想要赶紧回家。想想把北堂休一个人留在山上,确实欠妥。不管怎样,他是一个实打实的政府官员。自己的大哥虽然被封为千岁山看守,一没有俸禄,二没有属下。空有一个官名,空有一个三间房的衙署。既收不到政府文件,也发不出公文的衙署。
三个年轻人从小玩到大,彼此都非常熟悉。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背龅牙男孩的年轻人一会用脚碰碰张帅,一会对他努努嘴。过了几分钟,张帅自己也忍不住说:“三叔,要不咱们先回去。”
“唉!”他看得见三个年轻人眼睛里透出的恐惧,不能把北堂休留在山上的原因他却不能透露,只能说,“你们放心,咱们祖先和大仙有过约定,她不会伤害咱们。”
他刚说完,看见从山岭上漫过来一大片黑色的浓雾。
这黑雾不同寻常。被黑雾笼罩的山岭如同黑夜,与旁边阳光下的鲜艳翠绿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看见这个场景,别说三个年轻人,就是张猎也立刻跳起来,说:“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