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的柴刀劈开最后一片荆棘时,夕阳已经将林天山脉染成血色。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山风裹挟着松木清香掠过他晒得发红的脸颊。十七岁的少年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弄着刚发现的奇异脚印——那形状像是女子的赤足,却带着野兽般的锋利爪痕。
\"这山里还真有妖怪啊。\"他自言自语着,却不见半点惧色,反而从腰间皮囊里掏出半块硬邦邦的麦饼啃起来。山脚下的老猎户说过,最近林天山脉的野兽都躲着北面那片老林子走。
麦饼碎屑簌簌落在苔藓上时,林南突然僵住了。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某种比山风更冰凉的东西正贴着他的脊背游走。他缓缓转头,看见溪水对岸的岩石上蹲着个雪白的身影——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银白长发用红绳松松绾着,月光般的肌肤上沾着几道新鲜血痕。
少女歪着头看他,琥珀色的竖瞳在暮色中微微发亮。
\"喂,人类。\"她的声音像山涧敲打青石,\"你的饼能分我一半吗?\"
林南的柴刀当啷掉在溪石上。他看见少女身后舒展着三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夕阳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最长的尾巴尖上还缠着半截断裂的铁链,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狐...狐狸精?\"林南脱口而出,随即被自己蠢到了。他在镇上的茶馆听过无数狐妖幻化美人害人的故事,却从没想过真遇上了该说什么。
少女突然笑起来,尖尖的犬齿闪着寒光:\"我叫白小小。\"她轻盈地跃过三丈宽的溪面,赤足点在林南面前的岩石上,\"而且我才不是那种低等的精怪。\"雪白的尾巴示威般扫过少年鼻尖,带着松针与野梅的香气。
林南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了背后的老松树。树冠间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他听见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白小小的耳朵突然支棱起来,三条尾巴同时炸毛。
\"追兵?\"林南压低声音问,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帮个妖怪警惕。他顺着少女紧绷的视线望去,山谷尽头隐约晃动着火把的光亮。
白小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林南惊讶地发现她的掌心滚烫,完全不像茶馆故事里说的冰凉妖物。\"带我躲一躲。\"她的声音突然软下来,竖瞳里闪过一丝林南读不懂的痛楚,\"我受伤了,幻术维持不了多久。\"
林南这才注意到她右肋的衣衫颜色更深——那不是暮色造成的错觉,而是被血浸透的痕迹。他鬼使神差地点头,捡起柴刀指向东面:\"老猎户在山腰有个废弃的炭窑。\"
他们踩着厚厚的松针潜行时,林南听见身后传来粗粝的吼叫。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倒像是...他偷瞄了一眼身旁咬牙前行的少女...像是更大只的猫科动物。
炭窑比林南记忆中还破败,半塌的土墙勉强能挡住夜风。他刚用枯枝掩好入口,白小小就软绵绵地滑坐在地上,三条尾巴无力地摊开。月光从窑顶的裂缝漏进来,照出她惨白的脸色。
\"你惹上什么了?\"林南解下水囊递过去,看着少女贪婪地吞咽。他注意到她喝水时喉间有细微的咕噜声,像极了邻居家养的大猫。
白小小抹了抹嘴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几点猩红溅在林南的粗布衣襟上,晕开成诡异的花纹。\"虎啸国的巡逻队。\"她喘息着说,\"我偷看了他们的祭坛...发现他们在用人族童男童女的血...\"
林南的胃部突然绞痛。三个月前,山下村子确实丢了两个孩子。里正带人搜山时只找到几片染血的碎布,都说让狼叼走了。
远处又传来那种非人的吼叫,这次更近了。白小小突然竖起耳朵,三条尾巴同时绷直:\"他们带着嗅血兽。\"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踉跄着撞进林南怀里。少年下意识接住她,触手是意料之外的温暖。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南扶着她靠墙坐下,手忙脚乱地撕下衣摆给她包扎。少女的血泛着淡淡的金芒,沾在指尖竟有些微微发烫。
白小小虚弱地笑了笑:\"因为你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她的鼻尖轻轻抽动,\"既不像纯粹的人类,也不像化形的妖族。\"包扎时她疼得尾巴尖直颤,却硬是没吭一声。
林南正想追问,窑外突然响起枯枝断裂的脆响。他和白小小同时屏住呼吸,听见沉重的脚步声绕着土窑打转。某种湿热的气息透过枯枝的缝隙渗进来,带着腐肉和硫磺的恶臭。
\"人族的小崽子。\"沙哑的声音贴着墙缝传来,\"把那只狐狸交出来,赏你全尸。\"
林南的掌心沁出冷汗。他悄悄握紧柴刀,突然发现白小小的手指正轻轻划过他手腕内侧。少女沾血的手指画出的纹路在月光下诡异地闪烁了一下,随即没入他的皮肤。
\"借你点阳气。\"她凑到他耳边低语,呼吸扫得他耳廓发痒,\"等会我说跑,你就往山顶的乱石滩冲。\"
窑口的枯枝突然爆裂开来。月光下站着个两米多高的身影——虎头人身的怪物穿着锈迹斑斑的铁甲,爪子里拎着把还在滴血的巨斧。林南的喉咙发紧,这可比茶馆说书先生描述的妖怪可怕多了。
\"跑!\"
白小小突然暴起,三条尾巴炸成原先三倍粗。她口中喷出的狐火逼得虎妖连退三步,林南趁机从它胯下钻过,听见柴刀砍在铁护裆上当啷作响。他头也不回地往山上狂奔,背后传来金属碰撞与野兽嘶吼的混响。
乱石滩比记忆中还远。林南的肺叶火烧般疼痛时,终于看见了那片灰白的巨石群。他刚扑进石缝,就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白小小几乎是滚进石缝的。她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只剩一条尾巴还勉强维持着蓬松,另外两条像破布条似的耷拉着。右肋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她颤抖的指尖往下滴。
\"他们...暂时追不上来了。\"她喘得厉害,说话时不断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我在路上...撒了迷踪粉。\"
林南这才注意到她腰间挂着几个小皮囊,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他刚想开口,少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次吐出的血里混着金色的丝状物。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南脱下外衣给她披上,\"或者说...什么妖?\"
白小小蜷缩在巨石阴影里,月光照出她尖尖的耳朵轮廓。\"狐族公主。\"她苦笑着说,\"听起来很威风是不是?\"尾音突然变调,她猛地转头看向山下,\"糟了...\"
林南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十几个火把正呈扇形向山上移动。最可怕的是空中盘旋的那团黑影——翼展超过三米的怪鸟背上,隐约可见另一个虎妖的身影。
\"巡天卫。\"白小小的指甲掐进林南手臂,\"他们出动巡天卫了...\"她的声音突然弱下去,三条尾巴同时失去光泽,\"你快走...他们的目标是我...\"
林南看着少女渐渐涣散的瞳孔,突然想起茶馆里那个总赊账给他的瞎眼说书人。老人常说,这世上的事,总要有人犯傻才显得热闹。
\"我背你。\"他蹲下身,声音比自己预想的镇定,\"山顶有个山洞,是猎户们避雷暴用的。\"
白小小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号角声打断。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的,震得碎石簌簌滚落。林南惊讶地看见所有火把同时停滞,连空中的怪鸟都开始不安地盘旋。
\"妖尊令...\"白小小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是妖尊令的共鸣!\"她挣扎着抓住林南的衣领,\"你身上到底有什么?\"
林南茫然地摇头,却在摸向胸口时僵住了——祖父临终前给他的那枚青铜令牌,此刻正隔着粗布散发出惊人的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