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计划”核心实验室的合金门被脉冲手雷炸开时，阿尔瓦闻到的第一缕气息是咸腥的——那不是海水的味道，更像某种生物体液蒸发后的腥甜，混在弥漫的蓝色雾气里，呛得人喉咙发紧。
他带队突进的脚步猛地顿住。视野中央，那枚被称为“伪王冠”的金属球体已膨胀到三层楼高，表面原本规整的几何纹路正像活物般蠕动，渗出粘稠的蓝液。
雾气中，数十名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痛苦地跪倒在地，脊背弓成虾米状，裸露的脖颈、手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细密的银鳞，有人指甲变得尖锐如爪，喉间发出非人的嗬嗬声。
“净化者药剂准备！”阿尔瓦厉声下令，右手扣下脉冲步枪的扳机。枪口中喷出的纳米弹弹幕带着尖锐的嗡鸣射向伪王冠，却在距离球体三米处撞上一层无形的力场——弹幕像撞上玻璃的水珠般瞬间溃散，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力场强度超出数据库最大值！”通讯器里传来技术员的惊呼。
阿尔瓦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越过挣扎的科学家，落在伪王冠正上方。
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悬浮在半空——西大陆国防部长，那个三天前还在议会慷慨陈词的政客，此刻西装早已撕裂，身体正分解成无数细碎的蓝色光点，像被无形的漩涡牵引着，丝丝缕缕融入那巨大的球体。
“不是控制……”身后的陈锐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发颤，“看他们的瞳孔！没有挣扎，是自愿的！他们在献祭自己，要激活它！”
阿尔瓦猛地看向那些鳞化的科学家。果然，尽管身体扭曲变形，他们的眼睛里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有人甚至伸长脖颈，主动迎向那些从伪王冠散出的蓝光。
就在这时，伪王冠表面的蠕动骤然停止。所有纹路同时亮起，在球体正中央，一块区域的金属如液态般凹陷、剥离，露出一只巨大的眼睛——虹膜是纯粹的湛蓝，瞳孔却漆黑如深渊，没有眼白，没有睫毛，就那样突兀地睁开，带着亘古的漠然，直勾勾地锁定了阿尔瓦。
力场突然剧烈波动，蓝色雾气翻涌得如同沸腾的水。阿尔瓦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在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视线钻进大脑，耳边响起无数重叠的低语，像深海里无数生物在同时吟唱。他握紧步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不是眼睛，是某种装置的核心，是用数十条生命和一个休眠者的献祭，唤醒的恐怖存在。
北海王宫的应急指挥中心里，警报声像失控的蜂群般撞在穹顶。全息屏幕上，三处红点正疯狂闪烁：西大陆“海神计划”基地的能量指数突破临界值，深海监测网显示收割者集群正加速上浮，全球鳞化病例分布图在三分钟内新增了十七个热点——每一个信号都在宣告人类文明的倒计时。
卢卡斯的手指悬在控制台上方，汗水顺着额角滴落在键盘上。莉娜的基因序列在屏幕上滚动，那些螺旋状的链条间，藏着银蓝色的光点，像撒在深海里的星子。
他突然抓起加密通讯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把莉娜的全基因组数据接入全球种子舱网络，现在！”
“那是未完成的序列！”助手惊呼，“强行上传会触发基因锁……”
“执行‘月光协议’！”卢卡斯打断他，声音因决绝而微微发颤。这是祖父临终前交给他的密钥，说是当人类走到岔路时，唯一能照亮归途的光。
指令发出的瞬间，指挥中心的落地窗突然被一片柔和的蓝光浸透。
津南市陆氏新能源汽车工厂的地下车间，尘封的金属舱体轰然开启；京城华沙资本大厦的顶楼水箱，隐藏的发射器刺破夜空；三百个像这样散布在全球的“种子舱”同时苏醒，蓝光顺着预设轨迹升腾，在北半球的天幕上织成两轮交错的月亮——那是初代王室的图腾，是刻在人类基因深处的古老印记。
全息屏幕上的数据开始剧烈跳动：
_西大陆伪王冠的能量曲线断崖式下跌，实时画面里，那枚三层楼高的球体表面正爬满蛛网般的裂纹，蓝色雾气从缝隙中嘶嘶外泄。
_深海里的收割者集群像被按下暂停键，原本挥舞的机械臂悬在半空，发光的躯体渐渐黯淡。
_全球鳞化病例监测图上，新增的红点骤然熄灭，已感染患者的体征数据趋于平稳，皮肤上的鳞片不再蔓延。
而最令人屏息的变化，发生在指挥中心的角落。
莉娜原本躺在病床上，此刻竟缓缓悬浮到半空中，睡裙下摆随着气流轻轻起伏。她额间的皮肤泛起微光，浮现出繁复的纹路——那是珊瑚状的王冠图腾，与王室档案馆里初代女王画像上的印记分毫不差，连每一道分叉的弧度都完全吻合。
“我明白了……”女孩的声音空灵得像从深海传来，湛蓝的瞳孔里映着天幕上的双月，“他们不是在掠夺，也不是在改造。”
她伸出小手，指尖的蓝光与窗外的图腾遥相呼应：“收割者是方舟的育苗室。树妈妈在害怕，她怕我们这些种子，忘了回家的路。”
卢卡斯望着悬浮的妹妹，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日记里写过：“当双月重现，所有离散的基因都会找到归宿。”此刻，警报声渐渐平息，屏幕上的红点逐一熄灭，只有那轮巨大的双月图腾，还在北半球的天空上静静流淌，像母亲温柔的目光，笼罩着每一个等待黎明的生命。
沙岛国紧急会议内的空气，像被抽走了氧气，每个人的呼吸都带着金属般的凉意。全息投影里，米娅从深海传回的影像还在循环播放：银色巨树下，那些半人半鱼的新生儿正舒展着带鳍的四肢，鳃裂开合间吐纳着海水，监测数据显示他们的细胞对伽马射线有着近乎完美的抵抗力——这正是莉娜所说的“育苗室”，是海底激进派为躲过宇宙灾变准备的“新人类模板”。
“他们要跳过自然演化，用暴力手段筛选幸存者。”米娅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深海水压造成的微颤，“茧蛹里的脑波特征证明，那些意识还在，但被强行植入了海洋生存本能。”
话音刚落，阿尔瓦推门而入，战术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摘下沾着蓝色粘液的头盔，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更糟的是伪王冠。我们在它的核心找到了初代女王的基因残片——那不是武器，是她当年剥离的‘恶念体’，专门吸收恐惧、贪婪、仇恨这些负面情绪，现在它快被喂饱了，喂饱之后的后果，你们想过没有，会是怎样炼狱！”
会议室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伪王冠的能量读数还在屏幕右上角跳动，像一颗不断膨胀的毒瘤。
“所以我们必须选择，”米娅的影像在光影中微微晃动，“是接受这种被操控的进化，成为海底王族的附庸；还是……”
“还有第三条路。”卢卡斯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平板甩向中央投影。屏幕上瞬间展开一张复杂的基因图谱，莉娜的王族序列像一条银蓝色的河流，贯穿在密密麻麻的数据中，“用莉娜的基因作为母本，重编程全球所有种子舱。让进化变成选择题——愿意适应新环境的人，通过种子舱自主完成转化；想保留人类形态的，我们用星辉王冠的能量加固防护罩。”
他顿了顿，指尖点在图谱末端的红色标记上：“让进化……自愿进行。”
“哗啦”一声脆响，凯里总理手中的骨瓷茶杯摔在地上，碎片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被标红的组件名称，瞳孔骤然收缩——方案的最后一步，明确要求拆解星辉王冠的核心能量源，那是北海王族守护了千年的圣物，是抵御深海力量的最后屏障。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凯里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有星辉王冠，陆地防御网会在七十二小时内崩溃。”
卢卡斯没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那轮尚未散去的双月图腾上：“但至少，没人会再被强迫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样子。毁灭就毁灭吧，重塑人生不好吗？我看这些肮脏的人性不要也罢。”
会议室陷入死寂，只有全息投影的微光在每个人脸上流动。米娅的影像沉默了片刻，轻轻点头：“我同意。进化不该是掠夺，自由选择才是文明该有的样子。”
凯里望着地上的茶杯碎片，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地下通道里，那个特使泛着蓝光的指甲。原来从一开始，他们争的就不是生存与否，而是——作为“人”的选择权。
凌晨三点的王室庄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冰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大理石地面投下破碎的阴影。凯里·萧的越野车撞碎最后一道铁艺门时，引擎的嘶吼惊飞了树梢栖息的夜枭，他踉跄着推开车门，军靴碾过满地碎玻璃，右手死死攥着那把闪着幽蓝微光的数据刀。
刀刃上的血迹还没凝固，顺着锯齿状的边缘滴落在地毯上，洇出一朵朵暗褐色的花。而他摊开的左掌心里，半截断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苍白的皮肤下，淡紫色的血管像蛛网般蔓延——那是西大陆特使的标记，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他们不止一个据点！”西大陆首相的声音在空旷的前厅里发颤，定制西装的腋下已被冷汗浸透，领带歪斜地挂在颈间。他指着凯里脚边的断指，喉结剧烈滚动，“南极冰盖下还有第二套伪王冠系统，三天后……三天后当极光笼罩极点时，它就会激活！”
米娅的指尖在数据刀的接口上飞快滑动，全息投影瞬间铺满整面墙。影像里，二十年前的海底基地在深海探测器下显露出轮廓，西大陆联盟的徽记与海底激进派的章鱼图腾并排刻在合金舱门上。画面突然切到实验室，穿着白袍的人影正将针管刺入俘虏的后颈，那些人皮肤剥落的地方，正长出银白色的鳞片。
“‘收割者’计划……”米娅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投影上的名单突然放大，最末一行的名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莉娜。旁边标注的红色字体写着：“候选容器，优先级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