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镜厅内,摇曳的烛火将阿尔瓦的身影拉得纤长扭曲。他伫立在镀金镜前,银灰色的瞳孔在朦胧光影中流转着金属冷冽的光泽。当指尖轻触镜面的刹那,镜中的倒影骤然勾起一抹诡异冷笑,那笑意锋利张狂,似深海暗流翻涌,寒意沁人。
“你终于肯直面我了?”镜中阿尔瓦开口,声线仿若从幽深海底传来,裹挟着古老而神秘的韵律。
阿尔瓦大惊失色,慌忙后退间撞倒烛台。火苗迅速在地毯上肆意蔓延,可他全然不觉灼痛,唯有刺骨寒意顺着脊背节节攀升,令人不寒而栗。
“别怕,小子。”镜中影子发出低沉的放肆的嘲笑声,“三百年前,我就是你哦。”最后的“哦”字,拉的很长。
这并非幻觉。是银月首领残留于他体内的意识,借着“灵魂回溯”引发的混乱,已经悄然苏醒了。
“你以为莉娜只是来讨债的吗?”影子继续蛊惑,一副你自作多情的表情,继续说道:“她实则是来唤醒我的,其实,三百年前,我是她的未婚夫。”
阿尔瓦怒不可遏,挥拳砸向镜面。他现在思维有些紊乱,整个身躯是阿尔瓦的,思维却不知道是谁的。
玻璃应声碎裂,锋利的碎片划破指节,鲜血顺着裂痕缓缓流淌。尽管镜中影像已然扭曲变形,那阴森的低语却仍在耳畔回荡——
“你根本无法抗拒我……因为‘幽灵船长’本就不存在。哈哈哈……”
阿尔瓦看着墙上镜子里破碎的影子,一股无力感侵袭全身。
阴森的声音又响起,“不过是我为你精心编织的一场虚幻梦境罢了,我的亲王殿下,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哈哈哈……”
米娅推开门的瞬间,铜制门环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烛火在满地狼藉中明明灭灭,阿尔瓦背身而立,染血的指尖正往身后藏。破碎的镜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宛如撒落一地的银鳞,而阿尔瓦刻意放轻的呼吸声,却泄露了此刻的慌乱。
“你又在和谁说话?”米娅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飞溅在墙壁上的血痕,又落在那堆尖锐的玻璃残片上。阿尔瓦喉结滚动,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却悄然滴落在地毯上:“只是……练习沙岛国语。”他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僵硬,尾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米娅缓步逼近,高跟鞋踏过碎玻璃的脆响如同催命符。她突然抬手,指尖狠狠捏住阿尔瓦的下巴,强迫那双躲闪的银灰色瞳孔与自己对视。珠宝镶嵌的袖口扫过他染血的手腕,“阿尔瓦·陆,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谎言。”阿尔瓦别开脸,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米娅冷笑,尖锐的指甲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肤:“不。”她突然发力扯开他的衣领,锁骨下方原本纹的心形和下方七个英文字母上,覆盖着一道暗红色的月蚀疤痕,正在诡异地起伏,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皮肤下疯狂扭动。
阿尔瓦瞳孔骤缩,本能地挥开她的手,却被米娅更快地扣住手腕。月光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化作银蓝的刃光贴紧他的脖颈。当米娅的掌心覆上那道疤痕时,两人周身骤然腾起幽蓝的光晕——月影之刃与寄生意识的共鸣,将三百年前暗潮涌动的阴谋、银月首领被封印的残魂,以及阿尔瓦体内逐渐苏醒的黑暗,如潮水般灌入她的脑海。
“这不是第二人格。”米娅踉跄后退,指尖还残留着疤痕处传来的冰凉触感,“这是……寄生。”
她看着阿尔瓦瞳孔深处闪过的猩红光芒,终于明白那些深夜的呓语、突然出现的伤口,还有他看向莉娜时复杂的眼神,都源于这具身体里蛰伏的另一个“主人”。
新能源发布会前夜,咸涩的海风掠过莉娜单薄的肩头。她独自伫立在港口的锈迹斑斑的铁栏前,目光穿透漆黑如墨的海面,远处灯塔的光束扫过她棱角分明的侧脸。月光流淌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却诡异得没能在地面投下丝毫人影,仿佛她本身就是个游离于尘世的幽灵。
“您迟到了。”她突然开口,声线清冷如淬冰的刀锋。寂静的夜色中,唯有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响。下一秒,海面骤然翻涌,一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那身影披着银月首领标志性的白袍,却如同烟雾般虚幻,周身缠绕着浓稠的黑暗,似要将周围的光线都尽数吞噬。
“阿尔瓦体内的种子已经发芽。”黑影发出沙哑的低语,那声音像是无数细碎玻璃在相互摩擦,刺耳又令人毛骨悚然,“但还需要最后一步——双月仪式。”
莉娜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星泪矿结晶,其中封存的那滴阿尔瓦的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明晚的月蚀,就是最佳时机。”她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谈论的不过是一场普通的天文现象。
黑影发出阴森的低笑:“你确定米娅会眼睁睁看着丈夫被吞噬?”
莉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猛然捏碎结晶,暗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掌心纹路缓缓流下:“当然不。”她凝视着指间的血渍,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所以我会给她一个……无法拒绝的交易。”
发布会现场鎏金穹顶下,米娅握着激光笔的指尖沁出了粘腻的汗渍。她站在全息投影前讲解新能源转化技术,余光却始终锁着宴会厅角落的阿尔瓦。
他倚着雕花立柱,修长手指握着威士忌杯的姿势全然陌生——那是沙岛国贵族倒酒时特有的兰花指,杯壁映出他垂眸时轻叩杯沿的节奏,竟与三百年前银月海盗的祝酒曲节拍吻合。当服务生不慎撞翻冰桶,他脱口而出的俚语咒骂,更是让米娅握笔的手猛然收紧。
莉娜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登台的瞬间,水晶吊灯突然炸裂。无数玻璃碎片在月光中纷飞,穹顶外的月蚀阴影如巨兽之口吞没了最后一缕日光。两道交叉的银蓝月光穿透天窗,在莉娜身后投射出双月交叠的诡异图腾。
“诸位!”莉娜扯开珍珠缀满的礼服肩带,暗紫色符文在她苍白肌肤上如活物般游动,“银辉集团真正的能源核心,从来不是冰冷的机械……”她话音未落,阿尔瓦突然捂住胸口栽倒在地,喉间溢出混着血沫的嘶吼。银灰色瞳孔被旋涡状的黑暗迅速吞噬,他脖颈青筋暴起,西装袖口下的月蚀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米娅的月影短剑出鞘带起寒芒,却在触及莉娜衣摆时凝滞。莉娜不知何时已欺身近前,冰凉的枪管抵住她后颈,另一只手举着刻满古老图腾的紫晶瓶。
“女王殿下,这瓶月蚀之吻,可是用您丈夫的生命力酿造的。”她指甲划过瓶身,紫色液体泛起诡谲的磷光,“要么饮下它,进入他的意识世界终止寄生;要么,我现在就引爆地下仓库的星泪矿……”她笑着指向头顶的月光,“让这座会场,成为所有人的陪葬品。”
米娅盯着莉娜手中的紫色药剂,瓶身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芒。会场里的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尖叫着冲向出口,却被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星泪矿的能量在空气中震颤,像无数细小的银针扎在皮肤上。
“三秒。”莉娜的指甲轻轻敲击瓶身,“二......”
米娅夺过药剂一饮而尽。
世界在瞬间扭曲。
阿尔瓦的意识世界是一片正在崩塌的海域。米娅站在一艘幽灵船的甲板上,四周是翻涌的黑色海水,天空悬挂着两轮月亮——一轮银白,一轮血红。
“阿尔瓦!”她的呼喊被海浪吞没。
船身突然倾斜,一个巨浪将米娅拍进海里。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她看见海底沉着一座水晶宫殿,阿尔瓦被锁在正中央的王座上,银灰色的长发像水草般飘散。
米娅奋力下潜,却在触碰宫殿的瞬间被弹开。一个与阿尔瓦长相相同、却生着尖耳和鳞片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欢迎来到我的领域,女王陛下。”男人行了个夸张的礼,“我是月蚀之主,也是你亲爱的丈夫......更真实的那部分。”
米娅的月影之刃在水中燃起银焰:“放开他。”
月蚀之主大笑,笑声震碎了附近的水晶柱:“你还没明白吗?三百年前,是这个小贵族自愿献祭灵魂换取力量。现在,该履约了。”
宫殿深处传来锁链的响声。阿尔瓦抬起头,左眼是原本的湛蓝,右眼却漆黑如墨:“米娅......走......”
“晚了。”月蚀之主打了个响指,海水突然凝固成镜面,映出三百年前的场景——年轻的阿尔瓦跪在月蚀祭坛前,用匕首划开掌心,鲜血滴在银月首领的面具上......
现实世界中,莉娜正将星泪矿粉末撒在昏迷的米娅周围。凯里冲破屏障时,正好看见她的嘴唇贴上阿尔瓦的额头,用沙岛国语念诵着古老的契约。
“住手!”凯里的刀锋划过莉娜后背,却只割开一层幻影。
莉娜的真身出现在展台另一侧:“太迟了,总理先生。当双月重合时......”她指向穹顶,两轮月亮正在缓缓重叠,“......月蚀永辉的仪式就会完成。”
阿尔瓦的身体突然悬浮到半空,胸口浮现出旋转的黑色旋涡。莉娜狂喜地张开双臂:“看啊!吾主正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
阿尔瓦的右手突然抓住胸口的黑涡,左手指向莉娜。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从他口中传出:
“滚出我的身体!”(阿尔瓦的声音)
“叛徒当诛!”(月蚀之主的声音)
莉娜惊愕地低头,发现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血洞。阿尔瓦——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存在——将抽出的黑色能量捏碎在掌心:“你以为我沉睡三百年,就忘了谁才是真正的背叛者?”
意识海里,米娅正用月影之刃劈开水镜。当最后一块碎片消散时,她终于触碰到真实的阿尔瓦。
“听着,”她将额头贴在他冰凉的皮肤上,“无论你做过什么,现在的你是阿尔瓦·陆,我的丈夫,沙岛国的亲王。”
锁链开始崩裂。月蚀之主的尖叫震得整个海底都在颤抖:“不!这具容器是我的——”
“不。”阿尔瓦彻底睁开双眼,湛蓝与银灰在其中流转,“从今天起,这是我的力量......我的罪孽......”他握住米娅的手,“.....和我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