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晖闻言,瘦削的面容骤然阴沉,干枯的手指攥得关节发白,冷笑道:“此等陋习,相沿成风,早该整饬!”
“砰!”
他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架上的狼毫簌簌颤动。
“田大人,看来前番整肃尚未除根。”林彦秋从袖中取出奏本,“下官这里有份条陈,请您过目。”
田大晖展卷细读,紧绷的面色渐渐舒展,终是长舒一口气:“林大人,此奏鞭辟入里,既直指弊政,又提出切实之策。老夫明日便在堂议上提出,定要全力推行!”
林彦秋神色稍霁:“此非下官之功,乃幕僚陈振所拟。”
田大晖捋须感叹:“难怪!陈师爷在衙门蛰伏数载,不显山露水,竟被大人慧眼识珠。”
“下官也是查阅履历时留意到,”林彦秋谦逊道,“他曾在上马乡任书吏未满一载便得擢升,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田大晖将奏折收入袖中,沉吟片刻道:“林业司之事,林大人可有处置之见?”
林彦秋摇头苦笑:“终究只是妄念,银两未动,如何治罪?”
田大晖捻须沉思,俄而叹道:“林业司衙署确比别处破败。这样吧,从府库拨一百两银子,予他们添置些笔墨案几,也算体恤下情。”
林彦秋会意,这是在替他缓和与属下的关系。虽不将那些胥吏放在眼里,仍拱手道:“有劳田大人周全。”
田大晖淡然一笑:“分内之事。明日堂议由老夫提议便是。不过...”他略作停顿,“方通判那边,是否要先知会一声?”
林彦秋心领神会,起身作揖告退。回到签押房,立即遣书童往方俊琪处送信。不多时得回书:“此事甚善,然是否当先禀明杜知县?”
林彦秋执笔沉吟,终是再修书一封差人送往田大晖处。田大晖阅后提笔批复:“确当如此,以免同僚生隙。”
林彦秋方沐浴毕,正披着素白中衣擦拭湿发,忽闻门外驿丞急叩:“大人,有八百里加急书信到!”
接过漆封密函,竟是祝侍郎亲笔。林彦秋忙整衣冠,就着烛火细读。信中言道:“贤侄所呈奏本,已震动省衙。工部马大人亲自过问,不日将派钦差核查。”
林彦秋执信沉吟,提笔回书:“祝叔父明鉴,此番动作,可会累及叔父前程?”
不过半刻,驿马又至。祝侍郎回信道:“庙堂之事,自有分寸。倒是沧山县林业司胆大包天,竟敢越级索银!”
林彦秋遂将吴主事之事细细道来。祝侍郎再复:“此乃积年陋规,非独尔处。若是户部拨款,层层克扣后,到州县能余六成已属万幸。”
虽知这是长辈肺腑之言,林彦秋仍觉胸中郁结。窗外暮色沉沉,恰如他此刻心境。
林彦秋搁下祝侍郎的密函,只觉心神俱疲。这疲惫非关筋骨,实乃心绪沉郁。自入仕途以来,虽不敢称清正廉明,然取财有道,从不染指公帑分毫。
他斜倚在雕花榻上,青纱帐外烛影摇红。忽闻窗外铜铃急响,驿丞又在门外轻唤:“大人,又有加急信函。”
林彦秋强撑起身,就着烛光一看,竟是姚杏儿的字迹。信中写道:“妾身已寻得姑母下落,虽削籍为民,总算平安。余银约千两之数,请大人今夜过府取兑。”
若非因云岭客栈之事需银钱周转,林彦秋本不欲此时收取。然既已开口,亦无推拒之理。
思虑再三,他密召祝知礼备轿。至姚氏宅邸时,但见姚杏儿早已候在门首,见他下轿便盈盈下拜,亲手为他换上软底便鞋。月光透过檐角,在她低垂的颈项上投下一片莹白。
二人于湘妃榻上坐定,姚杏儿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轻轻推至林彦秋面前。
“里头是四张钱庄银票,共一千二百两。”她绞着帕子叹道,“若非大人周全,这些体己早入了官库。”烛火映得她眼角泪痣盈盈欲坠。
姚杏儿这般哀怨,实因林彦秋始终若即若离。即便此刻,他收银票时的神色,仍似县衙升堂时那般疏淡。
忽觉背后温软贴上来,姚杏儿将芙蓉面抵在他青缎官服上,轻声道:“待妾身到了苏州...”她顿了顿,“求大人赐个孩儿可好?”
林彦秋身形微僵。姚杏儿又低叹:“知大人红颜甚多。齐姑娘便罢了,今儿午后那个来洒扫的小丫头...”她指尖划过自己眼角,“提起大人时眸子亮得星子似的。倒不知您好这口,相较之下,妾身终究是残花败柳了。”
林彦秋摇头苦笑,那苏丫头不过是怜悯收留,岂有他念?
“何苦自轻自贱?”他声音干涩,“杏儿日后遇着良人,正经嫁了才是。”这话说得自己都觉苍白,窗外更漏恰滴答三声。
姚杏儿斜倚绣枕,朱唇凑近林彦秋耳畔呵气如兰:“墨卿郎君何必矫情?妾身可是完璧相付。若真另嫁他人...”她突然咬住耳垂,“只怕您日后想起,要拿马鞭抽断妾的腿呢。”
林彦秋闻言耳根发热。确如所言,若这尤物真属他人,他怕是要砸了那人的铺子。
提及子嗣之事,林彦秋却骤然清醒。他这私生子出身,岂能让骨肉再尝这般苦楚?肖花兰求了多年都未应允。
“生育之事,莫再提了。”
姚杏儿滑落锦被,青丝铺满他膝头:“为何?”却只得来林彦秋一句“日后告知”。
她悻悻道:“那妾身明日便去抓一副避子汤。”说罢突然伸手探入他裤腰,张开檀口。
林彦秋本欲离去,却被那撅着拾衣的雪臀勾住魂魄。就着烛火欺身而上时,姚杏儿回眸媚笑:“林大人不是要走么?”
“且喂饱你这馋猫。”他掐着纤腰,“省得夜里去偷野食。”
姚杏儿钗横鬓乱,喘道:“妾身哪敢...您那些锦卫日日盯着呢...”话音未落,又被顶出一串莺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