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杰正欲跨出府衙大门,去处理一些俗务,忽听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梆铃脆响。
转头望去,一名书童打扮的男子手持信笺,面容微喘,快步奔来。
李文杰接过信笺,展开后见是徽州钱庄刘东家派人送来的书信,言辞间颇多曲折委婉的责备之意。
信中提及,刘东家本念在与李文杰多年交情,才勉强答应为沧山县的林彦秋筹措银两。可那林彦秋甚是不识好歹,即便李文杰身为一方父母官、桐城知县多方周旋,他都未曾给半点颜面。
自昨日晚间至今,林彦秋竟连个书信传话都没送到钱庄,分明是把徽州钱庄瞧得轻了,连带把李文杰也不放在眼里。
李文杰读罢,心下尽是不快,却并非针对林彦秋,反是暗恼徽州钱庄的做派。
心道这往日里自己四处拉拢生意,为他们拓展人脉,他们如今倒好,竟还敢如此这般。
林彦秋那可不是个简单人物,难道他们先前未曾打探清楚?
若是言语客气些,日后钱庄在本地的生意定能顺遂许多。
如今这般行事,莫不是仗着自己能左右县府之事?
强压着心中怒火,耐着性子听完来人转述的信中要义后,李文杰沉声对书童道:“回禀刘东家,话不能这般论。官府县衙向地方钱庄求支取银两,已是给足颜面。沧山县之事,我身为桐城知县不好过多插手,还望刘东家多费心力,促成此事。日后钱庄在本地的营生,定能借此大有长进。”
说罢,拂袖转身回了内堂,嘴角微勾,冷哼两声,心道这林彦秋如今他也不好直接呵斥,那徽州钱庄倒是先来添乱。
再说林彦秋这边,刚取了杜北丰与钱庄交涉的书信,其满心忧虑。
他缓步踱回沧山县衙为来客预备的别院,边走边思量,总觉得不能就此放弃钱庄这条线。
银两之事,从上至下牵扯甚广,若只从上头施压难免会得罪人,需得上下兼顾。
无奈他对这等银钱往来之事并无太多经验,思索片刻,终是觉得得寻个精通此道的人问问才好。
林彦秋思忖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了桐城户部闵大人的身影。
闵建正端坐于书房之内,窗外信鸽轻巧作响,抽出一看,竟是林彦秋遣人送来的信鸽书信,他迫不及待地拆信阅读。
林彦秋在信中委婉地表明了来意,闵建见信后颇感意外,心想林彦秋竟会向自己寻求帮助,这是不是一种示好的姿态呢?
仔细琢磨后,闵建认为极有可能如此。
尽管林彦秋目前不过是区区一个副知县,但他近来深得县丞李树堂大人与知县李文杰大人的赏识,在多次县衙堂会上屡获褒奖。
而闵建虽依附于李树堂,但与林彦秋交好并无冲突。
待林彦秋将事情的原委详尽地书信告知后,闵建稍作思忖,便回信献策道:“不知墨卿可否拨冗,待我择日邀约桐城农庄的钱掌柜共进晚宴,时地由你选定。我可暗中打探钱掌柜的喜好,以便你提前筹备。如今沧山县的局势一片大好,说服市农庄应非难事。”
林彦秋稍作犹豫,旋即压低声音回信询问:“未知江南道农庄的赵东家,其言在农庄中是否具分量?若具分量,依你看,何时借机提及最为妥当?”
闵建阅罢,对林彦秋不禁刮目相看。
林彦秋虽身负如此背景,却行事谨慎,不轻率倚仗权势自上而下施压,这般稳重对于年轻人来说实属罕见。
闵建略作思忖,面带赞许之意回信道:“依我之见,先将事宜筹备得差不多,待一切就绪之后,再借高枝之力轻轻一点,必定能顺势而为,水到渠成。”
林彦秋阅信后,连连颔首称赞:“甚好,便依你之策行事。”
书信搁于乌木案几,林彦秋展开折扇轻摇,素白长衫随风微动。
农庄如今已然成为沧山县衙的债主,即便无新贷,亦需维系殷勤关系。
他另起一思,暗忖能否借此次往来,趁势减免几分利息。和信钱庄的银资即将入账,此事或可借机生事。
林彦秋跃身而起,提笔飞速研墨,蘸饱狼毫修书一封,遣人快马加鞭送往桐城肖花兰府邸。信中先是一番花言巧语,随后转入正题,提及农庄事宜。
肖花兰拆信细读后,笑骂道:“你这小狼崽,我等商贾怎敢招惹官办钱庄?就拿和信钱庄来说,六成银贷出自铸庄,你竟让我转存农庄,这不是为难人吗?”
林彦秋忙不迭回复书信,连声解释:“不过是区区一念,并未当真思量。”
肖花兰虽未真恼,却故作嗔态:“墨卿小郎君,人都被你占尽便宜,事也替你办了不少,你倒好,人在桐城,夜夜不陪我。”
林彦秋佯装惊愕复信:“花兰姐姐,这话怎颠倒过来说?且齐芝怡那妮子现下正在沧山,以采风为名,我哪敢擅离?”
肖花兰览信大惊,回书道:“当真?这小妮子莫不是着了魔?怎的竟上门相求?有我和陈舒窈便够了,莫再添新人。”
林彦秋哼声复信,竟无言以对。
肖花兰趁势扬眉吐气,笑语盈盈:“怎的?不悦了?你且速速打发那小妮子,或寻由头回桐城来,我过几日便返金陵。”
林彦秋深知肖花兰是为报上次在客栈的“仇”,那次在馆舍之中,他将她折腾得颇狼狈。
看来近日得寻机回去,再好生“惩戒”这女子一番。
“我尽力便是。近日忙碌异常,要不姐姐下来?”
林彦秋邪魅一笑,心中暗自盘算。
若选在这蚊虫尚稀时节,于野外……定能让这女子吃些苦头。
肖花兰稍作犹豫:“我如何去?那小妮子就在下方。”
林彦秋以诱惑语调回书:“入夜她宿云岭客栈,我居县衙客舍别院。天色一黑,我便遣她离去,姐姐只管前来。”
肖花兰心下早已蠢蠢欲动,假意沉吟片刻,提笔回道:“罢罢罢,今夜便来。”
林彦秋嘿嘿一笑,匆忙合上信笺。
心中那丝欲念,恰似春日荒野之草,噌噌疯长。
虽二人均未成亲配对,但这般往来间,确实透着一股“偷”的味儿。
一个“偷”字,道尽男女之间诸多难以言喻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