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罗襦裙的肖花兰半倚在檀木雕花窗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全然没有半分担心模样。
她轻摇着玉珠缀成的步摇,语气轻快地对一旁的林彦秋说道:“别恼了,我又没说要独占你。你们要是能成就好事,也无甚不好。男子纳妾甚多,一生娶个七八个女子伺候着,那才算得上风流快活。”
林彦秋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得敛眉沉默。
肖花兰向来是个豁达开朗之人,在情爱上尤其看得开,尤其在林彦秋之事上,她那般洒脱模样,实让人钦佩。
因着齐芝怡很快要回府,肖花兰这个肇事者便不负责地甩手不管。
肖花兰与齐芝怡见林彦秋看书看得入迷,自己闲来无事,便上街闲逛。
行至一家首饰铺子前,齐芝怡犹豫片刻,拉着肖花兰踏入铺中,买下一支新琢成的羊脂玉发簪。
肖花兰瞧着这发簪,便知是给林彦秋买的。
原来林彦秋那日争斗时不慎将发簪摔坏,刘巡防那边将簪子的碎屑送了过来。
那周通倒谨慎,让人用油纸小心包好,才送至林彦秋处。
林彦秋随手便将破簪丢弃,齐芝怡却小心翼翼地捧着新簪,粉面上泛起羞涩红晕,娇美模样让肖花兰心生几分嫉妒。
肖花兰打趣道:“这是要送他的?你俩如今进展到哪一步了?你们如今可有私定终身?还是不过把臂同肩?”
齐芝怡轻叹一声,低垂粉颈,玉指轻抚着那精致木匣,低声道:“还没怎样。起初见他满腹书卷气,总想与他考较诗句。如今对着他,连窗前竹影都觉新奇。这人好生可恶,今早我本想为他舞剑解闷,他却说想看胡旋舞,真气人,可又气不长,不理他吧,心里又忍不住念叨。姐,你说我这算什么?”
肖花兰听罢,忍不住笑出声,这林彦秋倒真是胆大包天,竟说出这般话来。
齐芝怡以往那刁蛮性子,遇上这般男子能心软,倒真稀奇。
“还能算什么?小妮子这是动了春心。以前那般多的公子王孙围着你转,怎就瞧上他了?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不喜欢他的。”
肖花兰故意逗着齐芝怡,让她说出心中委屈。
齐芝怡也正想找人倾诉,便与肖花兰在街上慢慢走着,将她与林彦秋那短短几日的相处一五一十道来。
肖花兰听完,不禁无语。
林彦秋竟凭这般行径就让齐芝怡动心,那些往昔为她送花请客的男子,若知晓此事,怕是要气得找个绳子上吊了。
杏林别院,齐芝怡抱着烫金檀木匣,藕荷色褙子裹着纤腰,鬓边玉兰花坠垂下流苏,映得粉颊晕染朝霞般娇艳。
她仿若惊鸿,美得令人心折,却因怀中之物,生出几分别扭来。
那匣中,是她绞尽心思、鼓足勇气为林彦秋买的羊脂玉簪,于她而言,意义非凡。
踏入房间,只见林彦秋正襟危坐于乌木雕花床上,手持话本看得入神,朱砂色的批注在其侧映出淡淡光晕。
他醉心于书中世界,窗外的竹影婆娑、鸟语啁啾皆如未闻,更别提齐芝怡那满心的忐忑与期待。
“墨卿郎君,这个送给你的。”
齐芝怡轻启朱唇,声音细若蚊蚋,双手将檀木匣轻轻搁在林彦秋身畔。她低垂粉颈,不敢直视林彦秋,睫毛轻颤,似惊飞的蝶翼。
林彦秋眼皮也未抬,只随意抬手将匣子推向一旁,头也不抬道:“放着便是。”
又埋首于书卷之中。齐芝怡满心失落,轻咬樱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她盼着他能抬头看自己一眼,哪怕一个浅浅的笑,一句淡淡的谢,可林彦秋仿若未察觉,只专注在那话本上。
肖花兰倚在门边,双手环于胸前,黛眉轻挑,眼中满是戏谑。
她虽面带笑意,心中却满是心疼。
这小妮子,往日那般高傲,如今却为林彦秋低了头。
这般委屈,这般小心翼翼,当真是头回见。
眼见林彦秋看得入神,竟还嘟囔着:“这书怎的又尽了?”
肖花兰忍俊不禁,快步上前,朝着话本的末尾望去,见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八个字,瞬间会意,朝齐芝怡使了个眼色。
齐芝怡犹豫着拿起玉簪,又重新放回林彦秋眼前,柔声道:“你瞧瞧这个。”
林彦秋这才略略抬头,目光掠过玉簪,随口道:“簪子啊?值不少钱吧,我的绣囊在门后衣衫里,银子也在其中。我身上一贯文钱也无,你这簪子甚贵,后续我来补给你。”
齐芝怡一听,原本因他终于有反应而泛起的欢喜瞬间凝结。
她紧攥着绣囊,小脸涨得通红,委屈得快要哭出来。
“无需银钱,是我送你的。”
她小声嗫嚅,身子微微扭动,显得局促不安。
林彦秋听闻此言,这才正视齐芝怡。他思索片刻,开口道:“这使不得,如此贵重之物......”
齐芝怡早已将绣囊搁在案上,闻言停下动作,满是不解与委屈地望着林彦秋:“难道......你不喜欢?”
林彦秋沉默须臾,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接过簪子,轻声道:“那我收下便是。”
他见齐芝怡这副模样,心知她重情胜过重物,思忖片刻,将簪子置于手心,摩挲片刻,郑重地纳入袖中。
窗外斜晖袅袅,映得屋内暖黄一片。
齐芝怡望着林彦秋的侧脸,那满心的期待与忐忑,渐渐化作了安稳。
她虽不解林彦秋的心思,可知晓他终是收下了自己的心意,便也释然。
肖花兰在一旁看着,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不知是为齐芝怡的执着而动容,还是为林彦秋的懵懂而无奈。
暮色渐起,林彦秋望着案几上那方绣着缠枝牡丹的香囊出神。
齐芝怡身着玄色云肩,手腕上青玉镯子在烛光下流光溢转,笑盈盈将羊脂玉雕的发簪插入他鬓角:“墨卿莫嫌简陋,这是奴家亲手挑的。”
她素日里惯穿绫罗,就连家常的藕荷色短襦都绣着金线盘龙,哪知平民百姓月入五两纹银,竟连半匹上好的蜀锦都换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