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秋有一种逃跑的冲动,可惜还没有付诸行动,齐芝怡已经勇敢的抬起下巴喊:“林彦秋你站住,不许跑。”
林彦秋转身时,恰见齐芝怡裙裾扫过阶前石菊,掀起淡淡兰麝香。
他心中暗恼,面上却勾起一抹促狭的笑。
林彦秋无奈的停下,很不友好的冷笑着说:“我为啥要跑啊?再说了,你让我站住我就站住啊?那我多没面子啊。”
齐芝怡面上一红,恰似三月枝头初绽的绯桃,她足尖轻点加快了脚步,藕臂横陈如截断春水,将林彦秋拦在太湖石假山前。
林彦秋说着转身要走,齐芝怡一阵小跑追上来,张开双臂拦住林彦秋去路,理直气壮地说:“你站住,我有话对你讲。”
林彦秋凭空闻见少女发间缠绕的龙涎香,那气息竟与太学书库中秘藏的《山海经》所绘仙芝异草暗合。他心中暗叹,面上却故作从容。
林彦秋停下,好整以暇的笑着说:“好啊,你说就是了,我听着。”
而此刻林彦秋的内心却是在说,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不成?
齐芝怡喉结微动,恰似初破茧的蝶翼,她扯了扯领口欲遮住半露的春光,却因羞意更甚而徒劳无功。
齐芝怡突然又变得扭捏起来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踌躇了一会才低声说:“演武堂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可是,你一个男人,也不能那么对待人家一个女人吧?居然拿水浇人家,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样对我呢?”
林彦秋仰首望天,只见午色如水漫过琉璃瓦当,惊鸟惊飞溅起几点清露。他心中雪浪翻涌,面上却保持木然。
林彦秋非常坚定的抬起头朝天空望去,可是老天爷明显的不给面子啊,万里无云的,太阳正照的正艳呢。
看的眼睛一阵发花,也没看见一丝云彩,没看见任何要变天的迹象,没看见任何太阳要往东边落下的迹象。林彦秋总算是彻底的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奇迹的诞生的。即便是老天爷没弄错,照样会诞生奇迹。
齐芝怡这么嚣张跋扈的一个女子,在他林彦秋面前也变了性子。
齐芝怡被那漫不经心的目光看得耳根发烫,恰似初夏荷塘新绽的菡萏。她下意识地绞着裙角,暗红的蔻丹在月色下泛着幽光。
“你、你、你什么表情嘛?”
齐芝怡露出小女儿状的羞怯,林彦秋连连退了三步,总算是站稳了脚跟。
林彦秋望着她鬓边滑落的珍珠发钿,想起昨日太学宴上,这位才女曾当众吟咏《离骚》,却因喉间哽咽而语不成声。他突然意识到,这娇蛮表象下竟藏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看清楚不是幻觉后,林彦秋一声长叹说:“好吧。你想听我说实话还是假话?”
齐芝怡杏眼圆睁,恰似深潭惊起波澜。她喉间滚动半晌,才挤出蚊蚋般的声音。
“当然是听实话了?”
林彦秋迎着光审视她,只见少女发丝间沾染的露珠,正一滴一滴落在她胸前的云肩上,洇出淡雅的湿痕。他突然记起《本草纲目》中记载的\"女子羞汗,可解百毒\"之说。
风过处,廊下悬着的金珀铜镜晃荡作响,映出齐芝怡愈发绯红的脸颊。林彦秋突然想起《山海经》里的月晦之兽,传说其能洞察人心底最隐秘的执念。他强按住心底涌起的荒谬感,喉头滚动欲言。
非常无奈的一声叹息后,林彦秋义正词严地说:“实话就是,你欠管教。”
话音落处,恰好廊下铜漏报更,冰魄般的日光陡然转寒。
齐芝怡的面庞瞬间褪去红晕,变得雪白如冬宫寒玉,眼中却燃起两簇幽幽绿火。
此时,林彦秋并不知晓,在齐芝怡眼中,他已成了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过去那些男子,见了她不是卑躬屈膝讨好,就是畏畏缩缩,生怕稍有不慎便惹恼了她。
唯有林彦秋,初逢时朗声一笑,径直回道:“姑娘认错人了”。
再遇时更是眼眸带笑:“姑娘似乎记错了”。
第三次相遇,在那演武堂畔,他竟负手而立,随手一挥,一壶清茶泼在她华服上:“姑娘气色太燥,需得降降温。”
今次重逢,他只沉声一喝:“姑娘,你欠管教。”
林彦秋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
此前每次冲突,他都做好了以武力制衡的打算,前次那小姑娘脾气发作,他不过随手折了枝杏花别在她鬓边,便叫她羞愤得转身就跑。
谁知这次她却敛眉垂首,轻轻颔首:“林公子说得极是。小女子性情不佳,尤其厌恶男子如蝇附膻。那些人一见奴家,眼神便似饿狼扑食,却又扭捏作态,明明不堪入目却偏要遮遮掩掩。”
说罢竟轻轻咬住下唇,红晕自锁骨蔓延至耳尖。
林彦秋只觉脑中嗡然作响,心道这等奇事定是日头晒得玄乎了。
却见她敛袖行了个万福:“林公子可愿随我去小园亭中?有桩心事想同公子详谈。”
此时她身着藕荷色夹纱衫子,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竟真有几分邻家小妹的温婉。
林彦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眼前往往复复皆是那少女娇嗔之态,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今日便当是教训顽童了。”
说罢转身往府衙侧门行去,袍角拂过石径青苔。
林彦秋快步往府衙侧门行去,那皂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清脆声响。
张思正伏案批阅奏折,见他来作揖道:“墨卿欲往城外办桩私事,稍后便归。”
张思搁下朱笔,略一思索道:“既如此,你且去忙吧。”
林彦秋甫一转身,张思便在堂中笑道:“这后生近来政绩斐然,必是暗中走门路了。”
又忖度半晌,拍案断言:“定是那墨卿又寻了什么门道!”遂起身追出,从袖囊中取出张银票:“且随身带些盘缠。”
林彦秋摆手道:“区区小事,何须破费?”
张思却已将银票塞入他腰间荷包:“百两足矣,回来与账房说一声便是。”
又拍了拍他肩头,径自回内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