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吴师爷也来了?”林彦秋拱手作揖,主动伸手相握。
吴太恒忙将闵建介绍一番。见林彦秋和祝知礼并无留客之意,吴太恒正觉尴尬,这时陈舒窈唱罢一曲,与张思嬉笑着归来。见有外客到访,陈舒窈示意张思关闭乐声,随后缓步上前。
“可是遇见故交了?”陈舒窈轻声问道。
吴太恒望着她,故作思索状:“这位娘…… 小姐,似曾相识啊。”
他险些失言,差点说出“娘子”二字。
陈舒窈误以为是林彦秋的朋友,客气回应:“是吗?我倒是记不得了。”
林彦秋因对他妻子之事心存芥蒂,虽面上依然客套,但介绍时语气懒散:“这位是祝大人身边的吴师爷。”
陈舒窈素来心细,察觉林彦秋介绍时的怠慢,暗忖可能是不愿聚会被打扰。但转念一想,吴师爷是祝文的亲信,与林彦秋交好为宜。见林彦秋并无挽留之意,陈舒窈仅是轻轻点头致意。
其实,祝知礼对吴太恒平素也并无太多交情,与林彦秋一样,因吴太恒妻室出身乡野之事,总觉得此人虚伪矫情,不愿多言。
吴太恒自不肯就此告退,但又不好强行留下。瞥见张思和余勇也在,便笑道:“原来是张主簿和余大人在场,那我等便不叨扰了。”
听到吴太恒提及张思,林彦秋心中微微一颤,口中却轻笑道:“有缘相会,吴师爷若不嫌弃,就一同坐坐吧。”
在繁花楼的雅间里,因为有女眷在场,男人们也不便放肆。吴太恒本想与陈舒窈多亲近,奈何陈舒窈态度冷淡,只与张思偶有交流,眼神却时不时落在林彦秋身上。吴太恒心思敏锐,见陈舒窈难以接近,便转向林彦秋。
虽说此行是为了吟诗作对,但很快便成了两位女子轮流轻声吟唱,男人们则在一旁饮酒畅谈。待女子唱罢,众人附和着鼓掌叫好,随后继续高谈阔论。
“林公子,听闻你与张主簿的姐姐相熟?”吴太恒故意装作不知陈舒窈身份,此前林彦秋只说陈舒窈是其姐。
“嗯,还行。女子间话题颇多,聊得还算投机。”林彦秋语气淡然。吴太恒心中却暗自思忖:张思何时与陈舒窈搭上关系?莫非上次去吴城时结识的?难不成张思对某个职位有所图谋?
众人各怀心事,时间飞逝。夜已深,陈舒窈与张思慵懒地回到桌边。陈舒窈兴致不高,对林彦秋说道:“墨卿,夜深了,我乏了,送我回去吧?”
张思也附和道:“我也该告退了。”
林彦秋见目的已达,便起身道:“那好,我送二位娘子回去,诸位请便。”
一番客套后,三人离席而去。
在繁花楼的雅间里,一直沉默寡言的闵建凑到祝知礼身旁,压低声音问道:“你与张思甚笃?”
闵建与祝知礼交情尚可,往昔常因向祝文汇报事务而往来频繁,祝知礼经商事宜,闵建也多有助力,故而言辞颇为随意。
祝知礼轻笑回应:“非也,林彦秋日前与毕正安冲突,家父命其写检讨,不料这小子偷懒,反而差遣张思代笔。恰逢林彦秋之姐自吴城来访,众人便聚于此。至于其他情由,我也知之甚少。”
官场中人惯于言辞谨慎,祝知礼在这方面可谓深得精髓。他本无意挽留吴太恒与闵建,对于林彦秋留此二人的用意,也是满心疑惑。
此时,吴太恒靠近祝知礼,轻声传递信息:“祝大人有令,让你抽空回禀书信。”
待林彦秋等三人登车离去,陈舒窈轻皱蛾眉,低声道:“那吴师爷是在做戏,他分明认出了我。想来是上次在江南道陈府我为他开门,他手持一袋桐城土产。”
虽未明言,但林彦秋与张思均能察觉陈舒窈对吴太恒的反感。
林彦秋点头附和:“他进门后眼神便不时往你身上飘,我便料到他是冲着你来的。哼,正好借此机会为张思铺垫。”
随即转身对张思嘱咐道:“张大人,此次你要奋力争取外放之机。我在京城已然待腻,打算随你一同赴任。你可要努力晋升,多向祝大人请示汇报。”
张思心中窃喜,知晓林彦秋正在为他助力。吴太恒既已认出陈舒窈,必定会向祝文汇报。在善于联想的官场中,背后若有陈舒窈的影子,其影响力不容小觑。
张思郑重颔首:“谨遵钧旨,我定当主动向上官表明上进之心。”
陈舒窈轻抚着螺钿檀木匣里那把螭龙纹银篦子,杏眸里含着笑:“墨卿,你这促狭鬼又胡言乱语了。思娘如何能听你的?依本宫之见,为臣者当谨守礼法,不可轻易言宦海浮沉。即便天上雷霆有声,亦当先谢恩泽,再诉别情。”
张思伏在雕花八仙桌前,指尖摩挲着刚刚刻好的《道德经》木简,鼻尖几乎要碰到那卷云纹宣纸:“舒窈娘子思虑周全,这朝堂之中,主动献媚者往往落人口实。奴婢记得宫里有个王公公,总爱在御前递眼色,结果被左都御史参了一本。”
“夫人且宽心,”林彦秋轻抖玄狐氅上飘落的梅瓣,琥珀金樽里的合欢酒晃出碧色涟漪,“不过区区小事,夫人尽管吩咐便是。”
张思望着百福锦帐后若隐若现的暖玉香炉,喉结微动:“奴家相公近来常与府上新来的采女亲近,贱妾正欲和离。只是那负心人百般纠缠,我担心...”
话音未落,林彦秋已将黑檀木折扇“啪”地合上,引得垂柳金丝雀惊得扑棱翅膀。
陈舒窈玉指轻点描金泥金笺,螺钿指甲在羊脂玉案上叩出清音:“思娘既有玉肌,何不请个神医验证?”
张思苦笑着拂去琴上飘花:“太医署请了数次,说是妾身无碍。相公却说...”她突然停住,脸如重枣。
林彦秋的铁画银钩眉微微蹙起,手中羊脂玉如意在沉香木几上敲出节奏:“看来夫人这相公,是个痴心种。”
张思的乌墨长睫轻轻颤动,嘴角扯出一抹比腊梅更冷的笑:“妾身走的每一步,都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