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鲁藏布江已完全封冻,厚厚的冰层如一条晶莹的玉带,蜿蜒伸向远方。两岸的吐蕃军队正踏着积雪快速行军,他们要赶往逻些接受赞普的调遣。
自墀德祖赞决心复仇、夺回大非川以来,他的命令已传遍吐蕃的每一个角落。此刻,来自高山密林、险滩恶水的吐蕃人正汇聚成一股铁流。
行军途中,吐蕃士兵们兴奋地议论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在他们眼中,唐军不堪一击,收复大非川已是板上钉钉。更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是,此战必将获得比当年攻占安西四镇更丰厚的战利品。
“唐人真是愚蠢,竟敢染指大非川!薛仁贵的惨败难道还不够教训吗?”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吐蕃老兵高声说道。
“几十年过去,唐人又忘了疼!这次定要让他们刻骨铭心!”旁边的年轻战士挥舞着弯刀附和。
“不仅要收复失地,更要直取河湟,攻入长安!”一个头领模样的吐蕃人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听说长安城里金银堆积如山,美女多如牛毛。到时候,我们就能在金山银海上打滚了!”
这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长安城在他们脚下颤抖。他们越说越兴奋,行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仿佛脚下踩着风火轮一般。
在这片冰封的高原上,吐蕃人的野心与贪婪,正如这刺骨的寒风般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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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些城已化作一片铁甲的海洋。
自墀德祖赞的征召令发出,吐蕃各部的勇士便如潮水般从高山密林间涌来。军营如野草般疯长,转眼间,雪白的帐幕已蔓延出百余里,却仍有军队源源不断赶来。
“赞普!是赞普来了!”
震天的欢呼声中,墀德祖赞策马巡视军营。望着横竖成列的营帐,他暗自颔首。这整齐的军容背后,却是一段曲折的故事。
初时,吐蕃将士们将逻些当作游牧营地,随意扎营。牛马粪便堆积如山,臭气直冲红山宫。更糟的是随军而来的妇孺牛羊,将这座都城变成了巨大的牧场。
刺鼻的臭气终于让墀德祖赞忍无可忍。他下令整顿军营,清理粪便,却遭到将领们的阳奉阴违。
“没有牛羊粪味的吐蕃,还算什么吐蕃?”这样的论调在军中流传。
直到赞普的弯刀染血,几个违令头领的人头落地,这支游牧大军才终于明白,他们的王,要打造的是一支真正的铁军,而不是散漫的牧民。
此刻的红山宫内,酥油灯将大殿照得通明。
墀德祖赞举着鎏金酒樽,听着殿外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豪情满怀。
“我吐蕃勇士已集结三十万之众,待到出征之日,必不下五十万!”大论的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当年松赞干布麾下不过四十万铁骑,如今我吐蕃兵锋之盛,前所未有!”
赞普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想起大非川失守时,他血洗扎布全族的暴怒。如今看着帐外延绵百里的军营,他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铿锵的节奏。
五十万大军,足以踏平大非川,饮马河湟。甚至,他的目光投向东方,让长安城头飘起吐蕃的旗帜。
侍从们穿梭其间,金盘中的牦牛肉冒着热气,青稞酒的醇香弥漫大殿。墀德祖赞撕下一块带血的肉,咀嚼着胜利的滋味。
墀德祖赞将金樽重重顿在案上,酒液溅出,“若不是孙波茹十万精锐折损,若不是大非川失守,我吐蕃大军何止七十万!”
“唐人罪该万死!”
“定要血洗长安!”
咒骂声此起彼伏,唾星四溅。墀德祖赞冷眼扫过,厉声喝止:“住口!骂声能震塌长安城墙吗?”
大论抚须出列,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赞普明鉴。当年薛仁贵十万大军来犯,唐军虽强,却败在我祖断其粮道之计。今日之战,正可效法先祖妙策。”
他口中的先祖,正是松赞干布麾下四贤之一,曾用粮道之计大破唐军的名相禄东赞。这份世袭的荣耀,让大论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活像尊弥勒佛像。
墀德祖赞目光灼灼:“继续说。”
“我军可分兵三路:一路佯攻河湟,诱唐军主力;一路断其粮道;主力则直取大非川。”大论的手指在羊皮地图上游走,“待唐军疲于奔命时,再...”
殿外风雪呼啸,殿内的谋划却让所有人热血沸腾。青稞酒的醇香中,一个足以震动西域的军事计划正在成形。
吐蕃与唐朝百年征战,胜绩寥寥。像大败薛仁贵这样的辉煌战绩,对吐蕃而言简直是凤毛麟角。大论提及祖上功绩时,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大论的意思是,此战仍要断敌粮道,焚毁唐军粮草?”墀德祖赞沉声问道。
“赞普英明!”大论美滋滋地应和,实则是在自夸。
“大论所言虽有理,却未尽然。”小论出言反对,“大非川地势平坦利于驰骋,但周边高山密林环绕。断敌粮道尚可,但要焚毁唐军粮草谈何容易?当年若非郭待封违令未与薛仁贵会师,胜负犹未可知。”
这番直言让群臣纷纷皱眉。小论却视若无睹,继续道:“如今哥舒翰麾下良将如云,李乾、郭子仪、李光弼、李平西皆当世名将,就连李白这样的文人也深谙兵法。大论可有妙计破敌?”
“小论可有良策?”墀德祖赞却微微颔首。作为吐蕃雄主,他深知小论所言句句属实。当年若非郭待封违令,吐蕃很可能大败。
“臣以为当用两策。”小论胸有成竹,“其一,派小股精锐袭扰唐军粮道。能断则断,不能断则退。高山密林中作战,正是我吐蕃勇士所长,唐军虽装备精良也难应付。”
吐蕃人天生就是山地战的好手,这确实是他们的优势。
“其二呢?”墀德祖赞目光炯炯。
“其二便是拖!”小论声音陡然提高,“据探,李隆基正向大非川增兵不下十万。若我五十万大军与其硬拼,未必能胜。不如以逸待劳,让二十万唐军困守大非川,求战不得,退又不能。日耗粮草如山,纵使唐朝国力雄厚也难持久。待其粮尽退兵之时,便是我军大举进攻之机!”
“嗡——”殿内顿时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