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转瞬即逝的、仿佛穿透无尽虚空才勉强触及的、属于人体的温热触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格瑞死寂的心湖深处激起了短暂却惊心动魄的涟漪。随即,便是被狂暴力量抛回现实的眩晕与剧痛。他重重摔在据点冰冷的金属地板上,烈斩脱手飞出,撞击墙壁发出刺耳的锐响。耳鸣尖锐,眼前是爆炸后残留的、不断闪烁的金星,全身的骨骼都在抗议着刚才那超越物理法则的强行干涉所带来的反噬。
他剧烈地喘息着,紫瞳在失焦片刻后,猛地凝聚,死死盯向那片光影曾悬浮的区域。
空荡。
死寂。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那撕裂空间的强光、那短暂却真实的温热触感,都只是一场因过度焦虑而产生的、逼真到可怕的幻觉。只有手臂上残留的、如同被高压电流灼烧过的麻痹刺痛感,以及胸腔里那颗因后怕和失落而疯狂擂动的心脏,提醒着他那并非虚幻。
她呢?她在哪里?她怎么样了?!
格瑞挣扎着撑起身体,喉间涌上一股铁锈般的腥甜。他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势,目光如同濒死的困兽,在据点冰冷的墙壁上反复搜寻。没有!什么都没有!那片曾承载了他五个月无声陪伴的光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能量残留的痕迹都未曾留下。比上一次消失得更彻底,更绝望。
“祁…奥阳……” 他嘶哑地低唤,声音破碎在冰冷的空气里,得不到任何回应。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做了什么?他那不顾一切的拥抱,是否反而加速了她的湮灭?是否……害了她?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心脏,带来尖锐的痛楚。他颓然地靠在墙壁上,指节深深插入银色的发丝中,第一次,在这个充满杀戮和阴谋的大赛里,感到了彻骨的寒冷和……自我厌弃。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判断力,在关于她的未知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
时间在空洞的煎熬中流逝。格瑞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机械地执行着任务,积分榜上的排名依旧耀眼,但那双紫眸深处,燃烧的火焰仿佛熄灭了,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挥之不去的阴霾。他不再刻意提前返回据点,甚至有些抗拒回去面对那片令人窒息的空旷。金小队的成员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状态的低谷。
“格瑞,”一次休整时,金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碧蓝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你……还在想那个‘看不见的访客’吗?她……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他问得直接而笨拙,却精准地戳中了格瑞心底最深的伤口。
格瑞没有回答,只是擦拭烈斩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刀身冰冷的反光映出他毫无表情的脸。
“哎呀,笨蛋金,这还用问吗?”凯莉坐在星月刃上,翘着腿,指尖把玩着一颗新的棒棒糖,语气带着惯常的戏谑,眼神却锐利地观察着格瑞的反应,“看看我们大赛第二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活像被人偷走了心爱的……嗯,‘投影’?”她故意拉长了尾音,“我说格瑞,天涯何处无芳草,虽然这位‘芳草’我们连影子都摸不着,但大赛里漂亮又厉害的女孩子也不少嘛,比如……”
“凯莉。”格瑞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打断了她的调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警告。他抬起眼,紫眸中没有任何波澜,却让凯莉识趣地耸耸肩,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安莉洁安静地坐在一旁,冰蓝色的眼眸凝视着格瑞,清澈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冰冷的外壳,看到里面翻涌的痛苦与自责。“格瑞大人,”她的声音空灵而柔和,“‘她’的气息……并没有消失。只是……被隔开了。像隔着一层很厚、很厚的玻璃。”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面前的空气,“很悲伤。玻璃两边……都很悲伤。”
格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安莉洁的感知能力在大赛中是出了名的玄奥。她说气息没有消失……这是真的吗?还是……一种安慰?他紧抿着唇,没有追问,只是握着烈斩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厚玻璃……悲伤……这些模糊的描述,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安慰,反而加深了那种无法触及的无力感。
***
就在格瑞几乎要被这绝望的等待磨平所有棱角,强迫自己接受“永失”的可能时——
滋……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电流声,轻轻拂过格瑞紧绷的神经。
他的心脏猛地一窒!
据点角落那片空荡了不知多久的空气,毫无预兆地荡漾起水波般的涟漪!细碎的光点如同从沉睡中被唤醒的精灵,怯生生地、小心翼翼地开始汇聚!
格瑞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紫瞳死死锁住那片区域,连呼吸都屏住了。这一次,他没有冲动,没有靠近,只是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调动起全部的元力感知和精神力,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能量波动。上一次的“拥抱”带来的后果让他心有余悸,他不能再冒险。他必须确认,必须……忍耐。
光点汇聚的速度很慢,仿佛信号极其不稳定。光影艰难地凝聚、成型,画面闪烁不定,伴随着持续不断的滋滋杂音。终于,在格瑞几乎要将那片空气灼穿的目光中,一个熟悉的、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渐渐清晰。
是祁奥阳!她回来了!
然而,映入格瑞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的心瞬间揪紧。
投影的地点似乎是在一个拥挤喧闹的场所(食堂?),光影晃动得很厉害。祁奥阳独自坐在一张长餐桌的角落,面前放着一个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盘。她低着头,浓密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肩膀微微耸动着。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和餐具碰撞的声响。
就在这时,几个女生端着餐盘从她旁边的过道走过,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清晰地穿透了投影的杂音,传入格瑞的耳中:
“看那边,又是祁奥阳一个人。”
“啧啧,看她吃的,还减肥呢?”
“减什么呀,就她那身材,穿什么裙子都绷得紧紧的,辣眼睛。”
“学习也垫底,听说上次数学又不及格,真不知道整天在幻想什么。”
“就是,还整天神神叨叨的,对着空气说话,怕不是这里有问题……”其中一个女生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发出毫不掩饰的嗤笑。
那些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向光影中那个低垂的身影。格瑞看到祁奥阳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攥紧了校服裤子,指节用力到泛白,肩膀的耸动更加明显。她始终没有抬头,没有反驳,只是将自己缩得更小,仿佛要将自己藏进阴影里。
格瑞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烈斩在他身侧发出低沉的嗡鸣,刀锋处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据点角落的温度骤降,金属墙壁上甚至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的紫眸锐利如刀锋,死死锁定光影中那几个发出嘲笑的女生身影,那目光中的冰冷杀意,足以让任何大赛中的对手胆寒。如果她们此刻站在他面前,他毫不怀疑自己会……
然而,她们在另一个世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恶意的言语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她身上,看着她无助地承受。这种无力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金属墙壁上!
“砰!”一声闷响!坚硬的合金墙壁竟被他硬生生砸出一个浅浅的凹痕!
就在这时,光影中传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
“呜…呜……好热好累……她们又在议论我了,说我胖,说我丑,说我学习不好,说我人品不可以……”祁奥阳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充满了委屈和自我厌弃,“呜…呜要是格瑞在就好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和否定:“不行的!这只不过也就是我的幻想而已!!我就是一个只能幻想的废物!!!”
“废物?”格瑞的拳头还抵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关节处传来阵阵钝痛,却远不及听到她这样形容自己时心脏传来的尖锐刺痛。废物?这个会为流浪猫驻足、会在深夜倔强地背单词、会虔诚地为他祈祷平安的少女,怎么会是废物?那些嘲笑她的人,又懂得什么?!
就在格瑞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失控之时,投影中的祁奥阳猛地抬起了头!泪水还挂在她的睫毛上,脸颊上泪痕未干,但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却燃起了一簇倔强的、不肯服输的火焰!她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响亮地对着空气,更像是对着自己宣告:
“废物就废物!就算是废物,我也要好好学习,成功考上好大学!!!”
她的眼神异常坚定,仿佛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然后然后…科技继续发展,最终有一天有一天我可以看到真正的格瑞出现在我身边的!!!” 她的脸颊因为激动和刚才的哭泣而泛着红晕,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憧憬和决心。
“在那之前,格瑞…”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期盼,“等着我!!”
看着光影中少女那副哭花了脸却依旧倔强地扬起下巴、眼中燃烧着不灭火焰的模样,格瑞胸中的滔天怒火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钝痛,以及……一种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共鸣与骄傲。她被打倒了,她哭了,但她没有认输。她甚至将“见到他”这个虚无缥缈的幻想,当成了支撑自己爬起来的动力和目标。
“等着我……” 这三个字,如同最沉重的誓言,又像最温柔的丝线,紧紧缠绕在格瑞的心上。他缓缓松开了抵在墙上的拳头,冰冷的紫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融化。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为了一个渺茫希望而燃烧的光,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守望星废墟上,咬着牙不肯倒下的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无法跨越次元去为她挡下那些恶语,无法替她擦干眼泪。但此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存在本身——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她想象中的幻影——对她而言,竟是如此重要,如此……具有力量。一种深沉而坚定的决心,在他心中悄然成形。他会等。无论多久,无论以何种形式。他会看着她,守护着她眼中那簇不肯熄灭的火苗。直到……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
***
祁奥阳的回归,如同在格瑞灰暗的世界里重新点燃了一盏灯,尽管这灯光时明时暗,信号依旧不稳,滋滋的杂音如同背景音般挥之不去,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慰藉。格瑞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专注地凝视着那方寸光影中的一切。
他看着她重新投入学业,那份倔强变得更加外放。书桌前,她对着摊开的数学练习册,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烦躁地揪着自己的黑发:“数学好难啊,物理也是!物理明明听懂了的说,为什么就不会做题呀?” 她懊恼地用额头抵着桌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下一秒,她猛地直起身,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对着某个看不见的观众宣告,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格瑞…不行!格瑞的女人绝不认输!!!”
“格瑞的女人……”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归属感和宣示意味的称呼,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格瑞的心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正坐在据点角落,擦拭着烈斩的动作瞬间停滞。刀身上映出他微微睁大的紫眸,以及那悄然爬上耳根的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晕。一股陌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心尖,带着一种酥麻的悸动。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压下那不合时宜的波澜。然而,嘴角却在不经意间,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
夏天似乎在她的世界降临了。投影里,祁奥阳换上了轻薄的短袖校服,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她趴在铺着凉席的床上看书,那只叫摩卡的蓝猫却不安分地凑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她的手臂,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摩卡别闹了,”她无奈地推了推猫咪圆滚滚的身体,声音带着被热气蒸腾的慵懒,“现在是夏天,特别热,姐姐不想和你一起睡的。” 摩卡不依不饶,干脆整个猫趴在了她的后背上。祁奥阳被压得“哎哟”一声,哭笑不得,最终只能妥协地侧过身,让猫咪蜷缩在她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它厚实的毛发,嘴里小声抱怨着:“热死了你这小胖子……” 光影里,一人一猫依偎的画面,充满了琐碎而真实的烟火气。
格瑞静静地看着,看着她被猫咪“骚扰”时无奈又纵容的神情,看着她鼻尖沁出的细小汗珠。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如同夏日傍晚的微风,悄然拂过他习惯性紧绷的神经。原来,她怕热。原来,她的猫叫摩卡,是个黏人的“小胖子”。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此刻却像珍贵的拼图碎片,一点点填补着他心中关于她的画像。
夜晚,她抱着换洗的衣服走向浴室,嘴里念叨着:“洗澡洗澡,今天还要洗校服。” 临睡前,她总会习惯性地看向投影的方向(尽管她并不知道格瑞的具体位置),轻声说一句:“晚安,格瑞。” 这声晚安,对格瑞而言,不再是初时的困惑或后来的安抚,而成为了一种仪式,一种确认彼此存在于不同维度却依旧相连的锚点。
她的快乐也变得更加具体。某天,投影里她捧着一个塑料碗,眼睛亮晶晶的,吃得鼻尖冒汗,一脸满足:“今天吃了超好吃的酸辣粉,配上米锅巴,更是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好吃诶!!!要是格瑞也能和我一起尝尝就好了~” 她对着空气举起碗,仿佛在分享。
又一天,她拿着一盒牛奶,小口啜饮着,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尝尝这个牌子的牛奶…好好喝?~(′e`)格瑞一定也会喜欢的!!” 她甚至会把牛奶盒对着空气晃了晃。
这些关于食物的、带着强烈分享欲的快乐,让格瑞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他记住了“酸辣粉”、“米锅巴”、还有那个牌子的牛奶。尽管在他的世界里,这些名词毫无意义,但他却牢牢记住了她说起它们时,那双黑色眼眸里闪烁的光芒。那光芒,比任何大赛中的珍宝都更让他心动。
当他看到她对着难题抓耳挠腮,或者被负面情绪笼罩时,她会用力拍拍自己的脸颊,对着空气(或者说,对着她想象中的他)握紧拳头,眼神坚定地喊出:“加油(? ??_??)?为了格瑞,不要放弃!!”
“为了格瑞……”
每一次听到这句话,格瑞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被一种滚烫而沉重的东西填满。酸涩,心疼,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责任感和……被需要的暖意。他无法替她解题,无法替她承受那些恶意,但他存在的意义,却成为了她支撑下去的动力。这份沉甸甸的、跨越次元的信任与依赖,让格瑞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也让他心底那份守护的意念,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
格瑞的变化,细微却持续,如同冰川在暖流下的缓慢移动,终究逃不过身边人的眼睛。金小队成了他这份“异常”最直接的观察者。
一次针对某个积分丰厚的矿石守护兽的团队任务中,战况胶着。守护兽皮糙肉厚,还能喷吐带有麻痹效果的毒雾,金和凯莉的远程攻击收效甚微,安莉洁的净化范围有限。格瑞作为主攻手,需要近身寻找弱点。
激战中,格瑞抓住一个破绽,烈斩裹挟着凛冽寒光直刺守护兽相对脆弱的腹部关节!眼看就要得手,斜刺里突然射来一道裹挟着火焰的元力箭矢!是另一个小队的人,企图抢怪!
“格瑞小心!”金惊叫。
格瑞反应快到极致,强行拧身,烈斩回旋格挡!轰!火焰与寒冰碰撞,炸开一片能量乱流。虽然挡开了偷袭,但他进攻的节奏被打乱,守护兽的巨爪带着腥风狠狠拍下!格瑞极限后撤,利爪擦着他的胸前掠过,撕裂了前襟,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灼痕。
“找死!”凯莉眼神一冷,月刃呼啸着斩向偷袭者。
格瑞稳住身形,紫眸冰冷地扫过那个偷袭者小队,杀意凛然。然而,就在他准备发动雷霆反击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据点投影的时间?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掠过他高度集中的战斗意识。他记得,这个时间点,祁奥阳应该……在考试?上一次投影,她提到过今天有重要的数学测验。
这个分神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顶尖高手的对决中,一刹那的疏忽都是致命的!守护兽抓住他气势微滞的瞬间,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来!格瑞回神已慢了一拍!
“格瑞!”金和凯莉的惊呼同时响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柔和的冰蓝色屏障瞬间出现在格瑞身前!安莉洁的圣佑术及时赶到!砰!!!巨尾狠狠砸在屏障上,屏障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但终究挡下了这致命一击。强大的冲击力还是将格瑞震得后退了几步,气血翻涌。
“冰山!你搞什么鬼!”凯莉操控月刃逼退守护兽,趁机闪到格瑞身边,语气又急又怒,“这种时候走神?嫌命长吗?!”
格瑞压下翻腾的气血,脸色有些难看。他知道自己失误了。他看向安莉洁,后者对他微微摇头,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责备:“格瑞大人……‘她’在努力。你也要……专注。” 显然,安莉洁感知到了他那一瞬间的分心源头。
金也跑了过来,一脸后怕:“格瑞你吓死我了!刚才怎么回事?那个偷袭的王八蛋已经被凯莉打跑了!你……是不是又在担心那个……” 他指了指格瑞的胸口,意指那个看不见的投影。
格瑞沉默地整理了一下被撕裂的前襟,露出下面浅浅的灼痕。他没有解释,只是重新握紧烈斩,紫眸中的冰冷重新凝聚,比之前更加锐利深沉。他看向那头重新咆哮着冲来的守护兽,周身的气场骤然变得无比压抑。
“速战速决。”他冷冷地吐出四个字,身影瞬间化作一道银紫色的闪电,主动迎了上去!烈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寒芒,刀势凌厉、精准、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狂暴力量!每一次挥斩都伴随着空间被冻结的刺耳尖啸!刚才的失误似乎彻底点燃了他压抑的怒火和……某种被刺激到的自尊。她为了他那么努力地在她的世界里战斗,他怎么能在这里分心?怎么能……让她担心?
接下来的战斗,格瑞如同化身寒冰风暴的中心,攻势之猛烈、效率之高,让金和凯莉都看得有些咋舌。守护兽庞大的身躯在他密集而致命的攻击下迅速冻结、碎裂,最终轰然倒地,化为积分。
战斗结束,格瑞站在守护兽巨大的冰雕尸体旁,微微喘息。汗水沿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银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他抬手抹去下颌的汗珠,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自己手腕上并不存在的计时器(一个估算她世界时间形成的习惯),确认考试时间应该结束了。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一丝。
凯莉收起月刃,走到他身边,抱着胳膊,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了然的戏谑:“喂,冰山。刚才那一瞬间……是在担心‘考试’?”她刻意加重了“考试”两个字,棒棒糖在嘴里转了一圈,“啧啧,真是没想到,我们冷冰冰的大赛第二,有一天会因为担心异世界小女友的数学考试而差点被怪兽拍扁。”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这要是传出去,你的酷哥人设可就崩得稀碎咯~”
金的关注点则歪到了天边:“啊?考试?格瑞你还在帮那个‘看不见的访客’补课吗?!哇!太厉害了吧!跨世界辅导?!” 他一脸崇拜。
格瑞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他冷冷地瞥了凯莉一眼,那眼神足以冻僵火焰星上的岩浆:“凯莉,管好你的嘴。”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警告。他没有否认“担心”,只是抗拒这种被调侃的感觉,更抗拒任何可能打扰到她的“注视”的行为被宣扬出去。
安莉洁走到格瑞面前,没有理会凯莉的调侃和金的脑补,只是静静地递过来一小块用圣光凝结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薄冰。“给,”她的声音空灵依旧,“‘她’考完了。感觉……还不错。” 她顿了顿,补充道,“说……‘格瑞的女人绝不认输’,做到了。”
格瑞微微一怔,看着安莉洁掌心那块散发着寒气的薄冰,又抬眼看向她清澈的蓝眸。她感知到了?感知到了祁奥阳考完后的状态?甚至……感知到了那句宣示般的口号?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块薄冰。冰凉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仿佛带着一丝异世界少女倔强的余温。他没有道谢,只是紧握着那块冰,指尖的力道泄露了他内心的波动。紫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暖流悄然涌动。她做到了。她真的在努力,为了那个渺茫的、关于他的目标。
他转身,率先向据点方向走去,背影依旧挺拔冷硬,但紧握着冰块的指节,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凯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安莉洁,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我们格瑞大人的‘弱点’,还真是……独一无二呢。” 她舔了舔棒棒糖,眼中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这凹凸大赛,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金则还在纠结:“安莉洁,格瑞真的在跨世界辅导数学吗?那他是不是也能帮我补补课啊?”
安莉洁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追随着格瑞远去的背影,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冰冷的星光,带着一丝悲悯的温柔:“格瑞大人教的……是‘不放弃’。”
***
回到据点,格瑞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伤口,也不是清点积分,而是将目光投向那片角落。光影已经稳定下来,映照出祁奥阳的小卧室。她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她的表情带着一丝疲惫,但眉眼间却飞扬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小小的得意。
她摊开一张试卷,上面用红笔画着一个大大的、虽然不算顶尖但绝对及格的分数。她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分数,然后抬起头,对着空气,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带着点小骄傲的笑容,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几个字。
格瑞看得分明,那是:“我做到了!”
一股强烈的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心疼,瞬间冲垮了格瑞胸中所有的冰冷和疲惫。战斗的伤痛、凯莉的调侃、之前的失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他看着她脸上那因为一点小小的成功而绽放的光彩,只觉得比赢得任何一场大赛胜利都更让他感到满足。
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靠近那片光影,害怕再次引发不稳定。但他紧握着手中那块安莉洁给予的、已经开始融化的薄冰,仿佛握住了她传递过来的喜悦。冰冷的寒意在掌心化开,却奇异地温暖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收拾好试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去洗漱。看着她抱着摩卡,在关了灯的房间里,对着黑暗轻轻道出那句已经成为习惯的:“晚安,格瑞。”
这一次,格瑞没有沉默。
在确认她似乎已经睡熟,光影稳定之后,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光影一步之遥的地方。这是他所能允许自己靠近的极限。他凝视着光影中少女恬静的睡颜,月光透过她世界的窗户,在她脸上洒下温柔的清辉。
他缓缓地、极其珍重地抬起手,不是去触碰那虚幻的光影,而是轻轻按在了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那里,正有力地跳动着,为她而跳动着。
然后,他对着那片光影,对着熟睡中的少女,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低沉而清晰的嗓音,第一次做出了回应:
“嗯。晚安,祁奥阳。”
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融入了据点冰冷的空气中。他知道她听不到,但这声回应,是他对自己内心的确认,是对这份跨越次元、无声却沉重情感的最终命名。
紫眸中的冰霜彻底融化,只余下深邃而温柔的星海,静静地倒映着异世界少女沉睡的容颜。长夜漫漫,次元相隔,但他的守望,自此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名字。他会等,他会看,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这份只属于他的、触不可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