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的指尖刚触到心口,系统界面便在视网膜上展开。
暗金色的地理沙盘浮现在眼前,长安城南的轮廓被红线精准勾勒,像根烧红的铁钎扎进她的神经。
王敬之昨夜送来的河北舆图还摊在案头,她抓起地图往沙盘上一覆——红线末端的坐标,正与地图上那处褪色标记重叠。
\"是天宝三年的废弃驿站。\"她声音发紧,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资料突然翻涌:安禄山初入长安时,曾以\"答谢边民\"为名在此设宴,实则暗中接见突厥商队。
系统不会平白标红,那里必然藏着关键。
\"王大人。\"她转身时裙角扫过案上茶盏,\"借你腰间的监察御史鱼符一用。\"
王敬之的手指刚抚上腰间银鱼符,便见她眼底燃着簇火:\"以巡边核查驿站为由,即刻去城南三十里的废驿。\"他喉头动了动,到底没问为何,只抱拳应\"诺\",转身时靴跟叩出清脆的响。
马蹄声碾碎晨雾时,苏婉儿在廊下数着更漏。
第七柱香烧到一半,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王敬之掀帘而入时,衣襟沾着草屑,掌心攥着半片焦黑的信笺。
\"烧了大半,剩这几个字。\"他摊开手,纸灰簌簌落在案上,\"十月三日,范阳举事。\"
茶盏\"咔\"地裂开细纹。
苏婉儿盯着那半行字,耳中嗡鸣——原历史里安禄山是十一月初九起兵,如今竟提前了整月。
她深吸一口气,指节抵着案几缓缓坐下:\"不是坏事。\"
\"小姐?\"王敬之的眉峰拧成结。
\"他要的是出其不意。\"她指尖轻点信笺,\"可我们偏要让他的'不意'变成'急'。\"烛火在她眼底跳动,\"伪造一份'安禄山密令',就说他已派死士潜入京师,要刺杀杨国忠。\"
王敬之瞳孔微缩:\"这是火上浇油!\"
\"正是要他烧起来。\"苏婉儿扯出冷笑,\"杨国忠与安禄山势同水火,密令一现,陛下必然震怒。
到时候京畿戒严,河北的调兵令才下得快。\"她抬眼时,系统里代表皇帝的蓝线突然亮了亮,\"去办吧,子时前要送到杨府后门。\"
王敬之走后,苏婉儿在院里来回踱步。
秋虫的叫声被风撕碎,她望着东墙的月影,算着时间——杨国忠收到密令会如何?
必然是拍案而起,连夜进宫哭诉求剿;皇帝被激得动了杀心,兵部的调兵折子才递得上去。
果然,第二日卯时三刻,宫门外的鼓便响得急。
苏婉儿站在街角茶棚里,看着八匹快马冲进兵部衙门,带头的小黄门举着明黄圣旨,帽翅抖得像受惊的雀儿。
\"陛下召见兵部诸卿!\"
她转身往家走,裙角带起的风里飘来酒肆的喧哗:\"听说安禄山要派刺客杀杨相!\" \"胡儿真是反心早露!\" 她攥紧袖口,系统里代表安禄山的红线正疯狂扭曲,倒像是被人拽着往悬崖边拖。
午后,杜鸿渐的马车停在苏府后巷。
他掀帘时,官服前襟还沾着未干的墨渍:\"郭怀义的将令下来了,即刻进驻博陵,便宜行事。\"
\"能拖七日?\"苏婉儿问。
杜鸿渐点头:\"博陵是范阳南下的咽喉,他带三千边军卡住要道,安禄山若想直取长安,必先拔这颗钉子。\"他顿了顿,\"可三千人......\"
\"够了。\"苏婉儿望着院角的老槐树,枯叶打着旋儿落下,\"至少够让明远赶到幽州。\"
是夜,苏明远的书房烛火亮到三更。
苏婉儿推门时,他正用布帛裹一轴舆图,见她进来,手指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短刀——那是父亲当年戍边时打的,刀鞘上的铜纹已磨得发亮。
\"这是幽州驻军布防图。\"她将舆图推到他面前,\"李光弼现在范阳军里任左兵马使,他虽在安禄山帐下,却早对胡儿的骄纵不满。\"
苏明远的拇指蹭过舆图边缘:\"我明白。\"
\"路上别住驿站,换三次马就得换衣服。\"她扯了扯他的衣领,\"若遇盘查,就说你是......\"
\"是长安来的茶商,带了新到的建州白茶。\"他笑,\"阿姊前日教的,我记着呢。\"
烛火突然摇晃起来,窗纸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婉儿的手顿在他肩头上。
系统界面里,代表苏明远的蓝线正向着东北方延伸,像条细而坚韧的绳。
她喉头发紧,却还是笑:\"明远,我等你带李光弼的手书回来。\"
\"一定。\"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磨得她生疼,\"阿姊你也当心,杨国忠那脾气......\"
\"我自有分寸。\"她抽回手,将案头的药瓶推给他,\"防疟的,每日三粒。\"
更漏敲过五下时,苏明远的马车出了城门。
苏婉儿站在城楼上,望着那点灯火融入夜色,系统里的蓝线却突然闪了闪——东北方向,另一道刺目的红线正破云而出。
东宫的偏殿里,裴仲远的声音压得极低:\"范阳急报。\"他将染着尘沙的信笺呈给太子,烛火映得笺上字迹发颤,\"安禄山的暗桩传回消息,说长安有人动了废驿的密信。\"
太子的手指扣住案几,骨节发白:\"他要如何?\"
\"提前举兵。\"裴仲远的喉结滚动,\"三日后,范阳起兵。\"
殿外的更鼓声突然变得刺耳。
太子望着窗外的月亮,那轮玉盘被乌云啃去半角,像极了天宝年间的盛唐——看似圆满,内里早被蛀空。
他握紧信笺,指缝里漏出半句话:\"快,派人......\"
而此刻的长安城南,那道红线仍在疯长。
它穿过废弃的驿站,掠过郭怀义即将进驻的博陵,最终缠上了那辆驶向幽州的马车。
苏明远掀开车帘时,望见天边有流星划过,他摸了摸怀中的舆图,嘴角扬起:\"阿姊,我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