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组长,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呢。”比约恩整理完手术器具,头也没抬,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拉尔斯正费力地将手臂塞进隔离服的袖子,动作因为内心翻涌的情绪而显得有些笨拙。
他的大脑还在嗡嗡作响,组长这个称谓像个烙铁,烫得他思维迟钝。
比约恩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终于抬起头,带着一丝探询看向他。
“组长?”
“您还好吗?是不是昨晚的酒劲还没过?”
比约恩的声音将拉尔斯的思绪拉回这惨白冰冷的现实。
“什么?”
拉尔斯猛地回神,对上比约恩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我么?”
他下意识地反问,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抱歉,刚才在想事情,没听清。”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新上任领导该有的镇定。
“我是问,您个人是更偏好男孩,还是女孩呢?”比约恩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拉尔斯的异样,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
他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令人不安的、混合着好奇与狂热的病态微笑,再次问道。
这个问题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拉尔斯的心脏。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偏好?用在这些即将被摧毁的生命上?
“额……”
拉尔斯喉结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思考。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符合“新组长”身份,又能应付眼前这个疯子的答案。
“女孩吧。”
他尽量用一种平淡的、仿佛讨论天气般的语气说道,心里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比约恩到底想干什么?
“那就好!”
比约恩猛地一拍手,脸上的笑容骤然扩大,几乎咧到耳根。
“组长,今天的实验您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拔高,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们今天准备的‘材料’,正好是小男孩!”
比约恩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却更显诡秘。
“这样正好,先从您不那么喜欢的类型开始处理,循序渐进嘛,哈哈哈!”
他爆发出一阵干涩刺耳的大笑,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好笑话。
那笑声讨论的不是活生生的人类,而是流水线上的零件,或者屠宰场里的牲畜。
拉尔斯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必须回应,必须用更大的疯狂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
“哈哈哈……”
拉尔斯也跟着笑了起来,声音却空洞得吓人。
他逼迫自己直视比约恩,脸上堆砌出扭曲的笑意。
“这你就错了,比约恩。”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
“对我来说,这些低等民族的雄性或者雌性,没有任何区别。”
他顿了顿,观察着比约恩的反应,对方果然露出了些许困惑。
“他们都一样,是劣等的‘材料’罢了。”
拉尔斯继续笑着,仿佛在阐述一个真理。
“我真正喜欢的,当然只有我们高贵的日耳曼民族的孩子,那才是完美的杰作。”
他轻蔑地扫了一眼那些冰冷的器械。
“至于这些……哼,处理掉就是了,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他嘴上在笑,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在自己心上,痛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看到比约恩脸上的困惑变成了恍然大悟,随即是更加谄媚的认同。
“您说得对!组长!是我狭隘了!”
比约恩用力点头,看向拉尔斯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还是您看得透彻!这些劣等品,确实不值得我们投入任何感情!”
拉尔斯维持着脸上的假笑,内心却是一片冰冷的悲哀。
表演,还得继续。穿戴好厚重的防护套装,每一步都感觉像是拖着铅块。
拉尔斯跟在比约恩身后,走进了发出嗡嗡声的消毒室。
冰冷的消毒雾气喷洒下来,带着刺鼻的气味,像是要把人从里到外清洗一遍,洗掉所有的人性。
比约恩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消毒完成,气密门嘶嘶地滑开,露出手术室内部的全貌。
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金属,还有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另外两名穿着同样防护服的同事已经站在手术台边忙碌着。
他们看到拉尔斯,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整齐划一地朝他点头。
“组长,早上好!”其中一人声音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组长”这个词又一次刺痛了拉尔斯的神经,像针扎一样。
他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点领导的随和。
“早上好,朋友们。”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抱歉,昨晚庆祝……多喝了几杯,今天来得有些迟了。”
这个借口听起来如此苍白无力,但他现在只能想到这个。
“哈哈哈,没关系,组长!”比约恩立刻像个最忠实的跟班一样凑了上来,声音夸张。
“谁让您现在是我们的领头人呢!说起来应该是我的不对,昨晚上我不该拖着您去喝酒的。”
他拍了拍拉尔斯的胳膊,力道不小。
“不过这些实验前的准备工作,交给我们这些手下就行了!”
另一个同事也附和道:“是啊组长,我们可都期待着在您的带领下,早日研究出成果,得到帝国的嘉奖呢!”
他们的眼神里闪烁着同样狂热的光芒,让拉尔斯胃里一阵翻腾。
嘉奖?用这些孩子的生命换来的嘉奖?
他强压下喉咙里的呕吐感,板起脸孔。
“你说的不对。”
他的声音冷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就算没有嘉奖,我们也要努力研究。”
他迫使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两个同事瞬间有些错愕的表情。
“这一切都是为了元首,为了让德意志更加伟大。”
说出这句话时,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僵硬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房间中央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牢牢固定在上面,手腕和脚踝处是闪着寒光的金属镣铐。
那是个孩子。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此刻却被称作“试验品”。
拉尔斯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跳动。
他感到一阵窒息,防护服下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比约恩的反应快得惊人,脸上立刻堆满了更加夸张的崇拜。
“是我太肤浅了,只想着个人的荣誉!”
他用力点头,仿佛要将拉尔斯的每一个字都刻进脑子里。
“我们都是为了帝国,为了元首,为了伟大的科学事业!”
比约恩的嘴皮子功夫确实厉害,无论拉尔斯说什么,他总能顺滑地接上,并把调子拔得更高。
他说着,顺手从旁边的推车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到拉尔斯面前。
“组长,这是今天‘材料’的信息登记表。”
拉尔斯低头看去。
表格上是一些冰冷的数据:编号、性别、年龄、来源地……没有名字。
下面是一个空白的签字栏,旁边印着“组长确认”的字样。
只有他签了字,这场针对那个孩子的“实验”,才能正式开始。
比约恩期待地看着他,手里甚至已经准备好了递笔。
那支笔,此刻在拉尔斯眼中,重如千钧。
签下这个名字,就意味着他亲手将这个孩子推向深渊,以“组长”的名义。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