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宋领导家客厅。
“领导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尽快汇报,就把人给带过来了。”
宋挂站在宋领导身边,一脸正色的说道。
宋领导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他说道:
“你这个小滑头,把问题都丢给我解决,还说是来汇报的。
坐下说吧,你们和我说一下目前冶金厂的情况,还有之前完成过哪些紧急任务。”
宋挂能想到把人带过来,宋领导还是非常开心的。
这种事情就怕一直拖着,就怕这些厂领导,为了不受到处分,硬生生的挺着。
现在不是几年前了,很多的新的厂子都建起来了,技术也有了新的突破。
除开一些必须要八级工做的精密工件,其他的紧急任务都有不少工厂可以选择。
这种情况下,将完不成的任务交给某个工厂,不光是对工厂里工人的一种折磨,也是对紧急任务的不重视,容易出现非常严重的后果。
“领导,这件事情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检讨。”
张书记开口先认错,脸上满是愧疚:
“是我以前对王新他们太过信任,没有落实好监督工作,没有发现他们在生产上的错误行为。
在接手了管理生产的任务后,没有第一时间了解厂里的生产情况,让工人们继续承受压力。
让紧急任务无法准时完成,给组织来带重大损失。
领导你怎么罚我都认,只是希望可以把之后准备给我们厂安排的紧急任务重新评估一下。”
“错当然是在你,让你当冶金厂的书记,不是让你躺在功劳簿上享受的。
王新他们的事情,我仔细了解过,他们从开始犯错,直到走到现在这一步用了五年。
这五年里,你但凡有心思去车间里看看,你但凡有心思多去慰问一下退休工人,他们都不至于走到现在这一步,冶金厂也不会成为现在这样的烂摊子。
张为民,你是我看着一步步走到冶金厂书记这个位置上的,你实在是让我太失望了。”
正是因为了解张为民,宋领导才会如此失望。
这个张为民最是熟练的就是认错,对领导对下属,他从来不介意认错。
看他认错之后,几乎不会有任何改变,除非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
就像是这次,冶金厂到了不改变不行,他张为民也到了不动就要被调走的境地,这才想着变革。
“领导,我知道错了,我……”
张为民只说了几个字,话就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他看到了宋领导的脸色迅速变黑,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就会发火。
“我不想听你是不是错了,你这次过来,想来是对冶金厂的产量有了足够的了解。
冶铁车间的车间主任在这里,我就不问题铁锭的产量了,钢的产量和我说一下吧。”
宋领导面色不愉,语气中还带着几分责问。
如果张为民真的知道错了,就不会只了解铁的产量,而是会对冶金厂所有车间进行了解。
只问钢产量,没有问矿渣和消耗,以及是在找照顾他了。
张为民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宋领导居然会问这个。
钢的产量他哪里知道啊,就是铁的产量也是今天才刚知道的。
看着宋领导逐渐冷下来的神色,张为民这下是真的慌了。
见他这副模样,宋领导都不需要问,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张为民,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我看书记这个职位,你并不合适。
回去把厂里各种情况汇总一下,部里会开会进行讨论,对冶金厂的厂领导进行补充。
你准备一下,下三线锻炼锻炼,现在的你已经不合适在书记的位置上继续工作了。”
张为民闻言天都塌了,被宋挂带着过来的时候,他以为他这一关过了。
以后可以慢慢的把控冶金厂的发展方向,不让王新的事情重演。
谁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直接被宋领导判了死刑。
下三线啊!主动下三线的都没几个能回来的,更不要说他这种,被领导丢出去的了。
下来三线,这辈子说不定都回不来了。
“行了,不要这副模样,给自己留点体面吧。
回去准备准备,好好想想以后要怎么工作。
只要做出成绩,还是可以调回来的。”
宋领导这话听着是在宽慰,其实已经是在赶人了。
张为民虽说工作不行,但听话听音还是可以的,强扯出一个笑容,一步步慢慢的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门口,张为民就一个趔趄,差点没有摔在地上。
回头看了一眼,眼眶忽然就湿了。
还记得那时候,他做思想宣传足够出色,被宋领导看中。
一步步的从宣传科的干事,走到了冶金厂的书记。
之前的他,充满了冲劲,斗志昂扬,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变得不一样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不管厂里的事情,整天只想着吃吃招待,和各个兄弟厂的领导扯闲篇,每次都吹着曾经的辉煌呢。
刚刚进冶金厂的那天,分明就在眼前,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为民恍恍惚惚的走了出去,甚至连自行车都丢在了宋领导家的院子里。
看着天空中明亮的弯月,张为民忽然就哭了。
他想起来了,这一切好像是从王新在早饭摊子请他吃了两个油饼开始的。
从那次之后,王新就开始给他送东西,从一开始的烟,到后面的酒,再到好茶。
他也从最开始的警惕,变成了之后的不在意,再到最后的主动帮忙遮掩。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知道厂里的生产情况了,不知道厂里除了领导层变动之外的所有事情。
原来,原来,这一切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张为民忽然明白了,他的结局并不是今天决定的,并不是提前记住一个钢的产量就能避免的。
在不知道要下三线之前,哪怕知道要去见宋领导,他都没有把厂里的事情真的当一回事儿。
当时知道要去见宋领导,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见完领导之后,厂里那群不安分的全都会安静下来。
至于其他事情,什么工人、什么产量,在他这里心里只不过是和可以领导说上话的东西罢了。
落到这个下场,是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