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
凌家在去年十月,就收到了来自凌子晟的密信,信里没有提到失忆,只提到有人害他,所以他待在别的地方养伤。
凌家人很担心他的伤势,却又没办法联系上他,因为凌府在各地散布着一些暗桩,说白了就是眼线。
这些眼线,平日里正常生活起居,看起来和普通百姓们没什么不同,实际上每当得知什么重要消息,就会在第一时间给凌府传递信息。
有些暗桩甚至在高门大户里,混上了管事的位置。
凌子晟之前在省城,趁着夜色出去过一晚,把密信放到了另一个县城的暗桩枕边。
信上有特殊记号标志,暗桩不知道是谁放的,但也不能私自拆开信封,便通过传信渠道,把密信送了出去。
凌府三代忠良,老爷子战死沙场,现如今的凌府主人是凌王爷,他战功赫赫,在一次征战中残了双腿,御医诊治后,说他这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皇上感念他的战功,册封他为凌王爷。
于是,凌王爷成为了本朝的第一位异姓王。
凌王爷有三个儿子。
长子凌子晟文武双全、骁勇善战。
次子生来体弱,经常去庄子上养病。
幼子生来力大无穷、体格健壮,但不爱读书,他一心想上战杀敌,可是凌王爷一直压着他,不肯让他去。
后来凌子晟坠崖失踪、生死不知,凌王爷本来想把自己的小儿子送上战场,谁知皇帝却安排了恭亲王爷去接管凌家军。
凌王爷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感到心寒,因为恭亲王爷是凌家的仇敌,凌王爷以前身为将军的时候,就跟恭亲王不对付,二人相当于是死对头,因为两人很狗血地喜欢上了同一名女子,最后这女子成了凌家的主母。
且,恭亲王爷本身是皇上的亲弟弟,从小锦衣玉食,不论练功还是读书,都有名师教导,内心天然有一种优越感,看不起凌家这种泥腿子出身的将领。
因此,恭亲王爷不只是和凌家不对付,跟其余大大小小的将领们也都合不来,但这种目中无人的狂妄做派,反而让皇上对他很放心。
凌家就不一样了,凌家在百姓们之中的威望很高。
在白玉参加殿试的当天夜里,凌子晟其实偷偷潜入过凌府,向父亲禀明了自己没事,但是记忆受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被谁逼的跳了悬崖。
凌王爷很吃惊,“你是主动跳下去的?我听说你跟几名副将外出,分开行动,行动结束后,副将们全都平安无事返回,只有你迟迟不见踪影。”
“后来,大家在悬崖边找到了血迹,还有你的一截布料,现场有打斗的痕迹,有人怀疑你遇到了刺杀。”
“大家还在悬崖附近仔仔细细搜寻了半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找到你的踪迹,反而找到了狼群,以及你破碎的衣物,有传言说你是被狼吃了。”
“你的两个弟弟不相信,带人去悬崖边找了好久,还顺手把狼群给灭了,外人都坚信你死了,因为你如果活着,不可能这么长时间都不给家里递信,你娘哭晕过去好几次,始终不肯相信你死在了悬崖下……”
“直到你去年10月给家里递的信,我们才知道你没死。要不然差点儿给你筹备着办丧事……”
凌子晟道:“我一开始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后来记起来,就赶紧给你们递信。”
凌王爷问:“为什么只递信?你这臭小子,既然活着,应该早点回来才对。”
凌子晟说:“因为我忙着嫁人……”
“啥???”
凌王爷差点把两只眼珠子给瞪出来。
凌子晟神色坦然道:“我跳崖以后,身上的伤很多,不仅脑袋被磕到了,两条腿也残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被当成奴隶贩卖……如果没人买我,我可能会被打死,但幸运的是,我被一个叫白勤学的男人给买了下来。”
凌王爷道:“然后你就感动到以身相许了?”
凌子晟说:“没有,我被买回白府之后,渐渐的爱上了白家的小少爷,也就是白勤学的弟弟,白玉。”
凌王爷黑着脸,看着儿子身高一米九的大个子,忍不住吐槽道:“就你这样人高马大的男人,还有人愿意把你娶回家?你要说你入赘到别人家,我还勉强相信,问题是……问题是你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不等凌子晟开口解释,凌王爷又说:“那你的夫郎长什么样子?是不是比你高、比你壮实?”
凌子晟道:“没有,他比较纤细貌美。”
“什么?”
凌王爷一脸震惊,他上下打量着凌子晟,喃喃道:“一般都是妻郎貌美,夫郎健壮,你俩这是完全反过来了,难道你们讲究的是一个反差吗?”
凌子晟说:“不是,白玉有举人功名在身,他家里人肯定不可能让他嫁人,因此只能我来嫁。反正只要成亲就行,谁娶谁嫁并不重要。”
凌王爷扶额,“白玉是举人?但你是大将军啊,而且还是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你会继承世子的位置,我本来想着等你这次打胜仗回来,就请皇上给你封世子,结果你重伤失踪……好不容易回来,人还嫁出去了?”
凌子晟道:“没事,反正我们兄弟三人一母同胞,这世子之位不一定非得给我,也可以给二弟三弟。”
凌王爷十分头疼,“我原本想着,咱家只要有你一个出风头的人就够了,你知道你二弟为什么生来体弱吗?那是因为在娘胎的时候被人下了毒,能活下来就是万幸……”
凌子晟危险地眯起眼睛,问道:“谁下的毒?”
凌王爷压低嗓音,“根据我查到的线索,是恭亲王爷下的,可我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后来你三弟平安出生,你们三个也都安全长大,线索就这样断了,我总感觉这事跟恭亲王没关系,因为他一直对你娘念念不忘,怎么可能给你娘下毒?”
凌子晟冷静道:“可能是因爱生恨,不想让娘给您生孩子。”
凌王爷摇头,“那不可能,毕竟你都出生了,为什么偏偏给你二弟下毒?再者,女子生产格外危险,若是这个过程出现什么意外,你娘很容易没命,多亏她从小打熬筋骨,跟我一样是习武之人,又及时服下解药,这才转危为安……”
凌子晟皱眉,“到底是谁?”
凌王爷摇了摇头,道:“那会儿咱家的战绩还没有现在这么显赫,我也很奇怪,虽然证据指向恭亲王,但我觉得恭亲王是无辜的,不过这不妨碍我继续跟他作对,反正我俩早就互相看不顺眼好多年了……”
说起这个,凌王爷皱起眉头,又道:“还有一件事,跟你有关。”
凌子晟问:“什么事?”
凌王爷说:“你身边的某个副将,是恭亲王世子安排到你身边的,我怀疑你坠崖,跟那名副将有关,这段时间我一直派人跟踪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破绽,但我一直没动他,就是想让你自己来解决。”
听到“副将”这两个字,凌子晟捂住自己的额头,表情有几分痛苦。
凌王爷问:“怎么了?你终于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一些……”
凌子晟晃了晃脑袋,忽然一脸严肃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做午饭了。”
凌王爷满头问号:“你说什么?你要回去干什么?”
凌子晟回答:“给少爷做午饭。”
凌王爷问:“少爷是谁?”
凌子晟说:“是白玉,他是我夫郎,但我喜欢喊他少爷。”
凌王爷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本来想说自己可以把府邸上的厨子派过去,给那个什么少爷做午饭,结果凌子晟运起轻功,转眼就跑远了。
凌王爷赶紧派人暗中追上去,但是凌子晟武功高强,速度又快,导致侍卫们刚出门口,就把人给跟丢了。
接下来几天,凌子晟都没再回家。
凌王爷气得破口大骂,说这儿子嫁人了就是不一样,完全是泼出去的水。
好在白玉考上探花郎之后,骑马游街,很多见过他的人,都对他的容貌印象深刻,姑娘们一直往他身上丢香囊、手帕,就连恭亲王爷家的郡主,都在打听白玉的家庭背景。
凌府正好在关注恭亲王府那边的动向,听说探花郎已经有家室了,白玉的妻郎,叫凌子晟……
普通百姓对“凌子晟”这个名字比较陌生,他们并不知道威远大将军的真名,但是王公贵族们一听这个名字,立马不淡定了,深入查探了一下,发现白玉的妻郎,正是威远大将军本人……
一时间,有关“威远大将军”嫁人的消息,席卷了整个京城。
凌王爷携带自己的王妃,登门拜访,想看看白玉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把凌子晟迷的七荤八素,连家都不回。
凌子晟的两个弟弟也感到好奇,于是一路来到京城偏郊,敲响了院门。
此时,白玉正在院子里荡秋千。
凌子晟端着一个盆,在不远处洗菜。
听到敲门声以后,凌子晟当即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去把门开了。
“父王、母妃?”
凌子晟很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凌王妃上次外出去寺庙祈福,刚好错过了跟凌子晟见面的机会,今天看见凌子晟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还系着襜衣,也就是现代的围裙,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我的儿啊,你受苦了……”
不远处,有皇室的眼线朝着这边张望,眼线们离得太远,听不清凌子晟说了什么,但是能看到凌子晟的衣着打扮,跟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
白玉从秋千上跳下来,听说是凌子晟的家人到了,赶紧把人请进屋子,又把院门关上。
凌王爷坐在轮椅上,由小儿子推着他,他本来存着挑剔的心思,对白玉满怀敌意,可是,一看到白玉那张脸,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凌王妃泪眼朦胧,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儿子,等到她在屋子里落座,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打算好好的审视凌子晟的夫郎时,也呆住了。
早就听说探花郎貌美,可也没想到能美成这样啊……
白衣黑发,玉面红唇。
微微一笑,千娇百媚,却不显女气,反而有种恣意张扬的少年感。
腰肢纤细,手腕莹白。
肌肤光滑细腻,双眼温润含情。
哪怕站在房间里,也给人一种他好像会发光的错觉。
凌王爷问:“你……你就是白玉?”
白玉道:“是的,我是子晟的夫郎,第一次见面,请多包涵……”
不仅有礼貌,声音还好听。
凌王妃不哭了,她笑的合不拢嘴,“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我家子晟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白玉说:“没有,子晟很勤快,什么都会干,做的饭也好吃。”
凌王妃说:“你喜欢就好,如果我家子晟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打他!他能嫁给你,真是他的福气……”
凌王爷也在一旁帮腔,“没错,这小子从小皮实,他敢不听你的,你就打他,随便打!”
这时,他的小儿子说:“大嫂……不,哥夫一看就是温润儒雅的书生,而大哥皮糙肉厚,哥夫如果动手,大哥可能没什么感觉,哥夫的手却会疼,所以,哥夫,你想动手的时候就喊我,我拳头大,你想揍谁,我都愿意代劳!”
凌子晟的二弟也不甘示弱道:“我也一样,我也可以代劳,别看我不会武功,但我会扎针,谁惹你,我可以把谁扎成瘫痪……”
闻言,白玉面色古怪,双方第一次见面,就提这种话题,这凌府全家该不会有什么暴力倾向吧……
凌子晟忙着烧水,倒茶叶,他耳朵好使,再加上这房子本身也没多大,不隔音,他清楚地听到了家里人的话,满脸无奈地端着水壶走进来,说道:“你们太热情了,别把我夫郎吓着,他是文人,不会舞刀弄枪,也不会打人,我夫郎的脾气特别好,对我很包容,你们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他肯定舍不得打我……夫君,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