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三人一狐已深入山谷。陆骁背着竹篓,篓中铺着灵泉藤蔓编织的软垫,林清然半倚在他肩头,怀中的陆凛正握着酒旗的卷尾玩得不亦乐乎。沿途的岩石上,酿酒阵图如青苔般蔓延,每片藤蔓叶尖都凝结着“生酿之露”,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光斑,宛如撒了一路的碎钻。
“看这长势,不出半月就能酿第一茬‘星露酒’。”林清然指尖掠过葡萄藤,藤蔓立刻蜷曲成酒坛形状,“不过…这些藤蔓好像在指引方向?”
她话音未落,酒旗突然竖起耳朵,卷尾直指前方峭壁。那里有株三人合抱的老葡萄藤,枝干上缠绕着褪色的酒旗,虽历经岁月,仍可辨“陆记酒坊”的字样。陆骁伸手触碰藤蔓,断刀上的灵识蝴蝶突然振翅,在叶面投射出陆家纹章的光影——纹章中心的酒樽竟缓缓转动,露出隐藏的凹痕。
“是令牌!”林清然掏出青铜令牌,酒樽刻痕与凹痕完美契合。当令牌嵌入的刹那,老藤突然发出“喀喇”轻响,主干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暗门后的石阶,腐木与陈酒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小心瘴气。”陆骁取出灵泉水浸湿的布巾,替林清然系在口鼻处,“丝帛上说醉乡是‘以酒为墙,以阵为锁’,若失了方向…”
“便会永远困在自己酿的酒里。”林清然接过话头,指尖凝聚金露照亮石阶,“就像被封在酒坛里的亡魂,日日重复酿酒的执念。”
石阶尽头是座圆形石室,穹顶绘着二十八宿星图,地面刻着十二地支方位。正中央摆放着七口青铜酒坛,坛身上分别刻着“天枢”至“摇光”字样,与林清然分切的晶体碎片一一对应。酒旗突然跃到“天枢”坛前,卷尾卷起林清然腰间的碎片嵌入坛口,青铜表面顿时浮现出陆酒娘的浮雕影像。
“后世来者,若见此阵…”影像中的女子转身,衣袍上的葡萄藤刺绣与林清然眉心金斑同步发亮,“需以‘北斗七情’为引,方得窥破醉乡真貌。”
陆骁皱眉,握住林清然的手。两人腕间的星链突然发烫,在地面投射出“贪狼”“巨门”等星名。当他们的影子覆盖“廉贞”“禄存”方位时,七口酒坛同时发出轰鸣,坛盖升起,内里竟盛满不同颜色的液体——赤、橙、黄、绿、青、蓝、紫,宛如凝固的彩虹。
“这是…七情酿?”林清然凝视着紫色酒坛,其中倒映出她前世坠崖的画面,“用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绪酿的酒?”
陆骁点头,伸手触碰红色酒坛,立刻缩手——液体滚烫如沸,映出他前世误信谗言导致林清然坠崖的场景。“每坛对应一道心劫。”他声音低沉,“若过不去,便会被自己的执念困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怀中的陆凛突然啼哭,星链光点飞入“摇光”坛中,紫色液体竟化作透明,浮现出婴儿熟睡的脸。林清然心中一动,抱起孩子走到坛前,金露滴入液体的瞬间,坛中升起一座微型拱桥,桥身由无数酒滴凝结而成,尽头隐约可见炊烟袅袅的村落。
“凛儿替我们破了‘惊’劫。”她转头看向陆骁,目光坚定,“接下来,该我们直面心魔了。”
陆骁握紧她的手,一同踏入“贪狼”坛的赤色液体。刹那间,四周场景骤变——他们置身于前世的战场,硝烟弥漫中,林清然浑身是血地坠下悬崖,而他却被虚妄的功名心蒙蔽,竟未伸手挽留。
“清然!”陆骁本能地扑向悬崖,却被无形屏障挡住。林清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白切黑的笑意:“陆猎户,你看这‘贪’劫,究竟是贪功名,还是贪那口没酿完的‘同心酒’?”
他猛然转身,只见真正的林清然站在身后,手中捧着他们前世未完成的酒坛。坛中装着半坛残酒,酒液里沉淀着两人的记忆碎片。“当年你说等打完仗就陪我酿酒,”她指尖划过坛口,金露融入残酒,“如今…可愿补这坛酒?”
陆骁喉间发紧,接过酒坛,断刀割破指尖,鲜血滴入坛中。奇迹般的,残酒竟开始自动发酵,气泡翻涌间,前世的遗憾渐渐化作透明的酒花。当最后一滴血融入,酒坛发出清越的鸣响,赤色迷雾退去,两人回到石室,手中捧着的已是盛满琥珀色美酒的“贪狼坛”。
“原来…破劫的关键是放下执念,补全遗憾。”林清然看着其他酒坛,眼中泛起柔光,“陆骁,我们一起酿完这七坛酒吧。”
接下来的时辰里,他们依次踏入各坛。在“巨门”的橙色迷雾中,林清然直面被家族抛弃的伤痛,用金露浇灌出代表宽恕的葡萄藤;在“禄存”的黄色幻境里,陆骁挥刀斩碎功名利禄的幻象,断刀上的灵识蝴蝶蜕变为金色酒蝶;最险的是“文曲”坛的青色迷雾,竟幻化出墟渊势力伪装的村民,诱使他们放弃守钥者使命,却被陆凛的星链光芒识破。
当最后一坛“破军”的赤色液体化作纯净的银白色,七口酒坛同时腾空,在星图穹顶下摆出北斗阵型。林清然怀中的晶体碎片与陆凛的碎片共鸣,化作两道流光注入阵眼,整座石室剧烈震动,地面裂开一条酒液流淌的通道,尽头透出暖黄的灯光。
“醉乡…到了。”陆骁握紧断刀,酒蝶停在他银面具上,翅膀映出通道另一端的景象——青石板路、木质酒肆、悬挂的酒旗在微风中轻摇,一切都像极了林清然前世记忆中的江南酒镇。
然而,当他们踏入街道,却发现所有建筑都是空的,酒肆柜台上摆着未喝完的酒盏,后厨的灶火仍有余温,却不见半个人影。酒旗突然焦躁地转圈,卷尾指向街角的水井,井口漂浮着半片烂醉如泥的枯叶,叶面上竟有墟渊污染的幽绿纹路。
“人呢?”林清然指尖的金露滴在枯叶上,污染瞬间被净化,却在井中映出惊悚的画面——地底深处,无数根须正缠绕着沉睡的村民,他们的灵能被源源不断地抽取,注入某个巨大的酿酒容器。
陆骁瞳孔骤缩,认出那容器正是陆酒娘的青铜酒樽!更惊人的是,容器上方悬浮着一枚与他们手中相似的晶体,却布满裂痕,内里的墟渊污染几乎要破体而出。
“是初代守钥者的‘贪狼坛’残片!”林清然指着容器上的裂纹,“有人用村民的七情作为‘坏酵母’,试图强行酿出墟渊之酒!”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动,酒肆的木梁纷纷断裂。阴影中,一个披着酒旗斗篷的身影缓缓升起,手中握着染血的酒勺,正是失踪的守门人!他的眼中布满墟渊特有的蛛网纹路,嘴角勾起疯狂的笑意:“你们终于来了…我等这坛‘七情浊酒’,等了一千年!”
陆骁将林清然护在身后,断刀与酒蝶同时亮起。然而,就在他准备迎战时,怀中的陆凛突然发出清亮的啼哭,星链光芒化作襁褓上的“凛”字酒标,竟与守门人手中的酒勺纹样完美重合——那是陆家失传已久的“醒酒令”印记!
“等等!”林清然惊呼,“他被墟渊污染控制了,但守钥者的血脉还在!”她举起“贪狼坛”美酒,酒液中倒映出守门人与陆酒娘的合影,“或许…可以用‘生酿之阵’净化他!”
守门人发出痛苦的嘶吼,酒勺上的纹路与星链激烈对抗。陆骁咬牙决断,将断刀插入地面,用灵识沟通酒蝶:“去引动醉乡的灵泉!清然,你用金露护住村民,我来困住他!”
林清然点头,指尖金露如暴雨般洒向水井,藤蔓破土而出,缠住根须开始净化。陆骁挥刀斩出酒气凝成的锁链,却在触到守门人时愣住——对方颈间挂着半枚玉佩,正是陆酒娘丝帛上的另一半!
“原来…你是她的哥哥,初代守钥者。”陆骁声音发颤,“她用生命酿平衡树苗,你却困守此处,被墟渊吞噬…”
“住口!”守门人挥勺砸来,酒勺却在碰到陆凛的星链时碎成齑粉。与此同时,酒蝶引动的灵泉从地底喷涌而出,形成金色酒浪席卷整个醉乡。污染根须在酒浪中纷纷崩解,村民们如梦初醒,茫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救世主。
林清然趁机将七坛美酒倒入灵泉,酒液化作七彩光带,缠绕在守门人身上。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墟渊污染如黑雾般剥离,露出底下苍白憔悴的面容。当最后一丝污染散去,他望着陆骁手中的丝帛,泪如雨下:“酒娘…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生酿之愿’…”
陆骁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酒蝶停在他肩头,翅膀上的纹路与陆酒娘的浮雕重合。远处,醉乡的酒旗重新扬起,村民们捧着自家酿的酒涌上街头,空气中弥漫着新生的麦香与果香。
“不,”林清然将“归墟同酿”的果实分给众人,果实触到他们掌心时化作美酒,“你们兄妹酿的希望之种,已经在我们手中发芽了。”
守门人颤抖着接过酒杯,泪水滴入酒中,竟化作透明的酒花。他仰头饮尽,眼中重新燃起清明:“醉乡的灵泉连通归墟各入口,如今‘生酿之阵’已成,接下来…该去‘墟渊核心’了。”
陆骁与林清然对视,同时握紧了手中的晶体碎片。远处的山峦间,七道光芒冲天而起,正是他们分坛的“归墟之酿”在响应。酒旗欢快地叫着,卷尾缠上守门人的手腕,仿佛在邀请新的同伴。
怀中的陆凛突然咯咯笑起,小手在空中划出酒坛形状。林清然低头轻吻他额头,闻到他发间隐约的酒香——那是新生的“醉乡之露”,也是千万年时光酿就的,最甜美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