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一愣,还没说话,开拖拉机那个人便咧着嘴,“军人同志放心吧,这条路前段时间,几个村的人一起修过了,把坑坑洼洼都填好了,只要不下雨,不把泥土冲散,是不会抖的。”
不抖就没事了。
傅深扶着苏月上了车,那人往后瞥了一眼,扬声问道:“坐好了吧,我开车了。”
拖拉机发出“突突”的声音,碾过新铺的泥土路前行。
半个小时后,在水纹村路口稳稳停下。
苏月和傅深先后下了车,向开拖拉机的人道谢。
那人笑着摆摆手,驾驶着拖拉机渐渐远去。
“苏月,你回来啦?”
唐云云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大篓子,从田埂上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胖的男同志。
唐云云身后的男同志听到她喊苏月,只是抬眸匆匆瞥了一眼,便又迅速低下头,盯着脚下的路。
苏月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刚回来,你这是去割猪草了?”
唐云云跨过田埂,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干别的活又累,每天还只能拿两三分工分,我爹看不下去了,就叫我割猪草算了,喏,还有聂知青一起。”
说着,她伸手朝身后指了指聂元宝。
他们是生产队最能拖后腿的人,要是逼不得已要几个人一起干活,然后工分平分,大家都不愿和他们俩一组。
聂元宝垂着头站在唐云云身后。
苏月闻言看向聂元宝,心道:这人跟上辈子一点也不像啊。
他亲自打断梁胖海一只手和一只脚时的狠厉模样,可是把有暴力倾向的梁胖海都逼得一心求死。
现在怎么会看起来如此温顺,毫无攻击性。
傅深见苏月直勾勾地盯着聂元宝,半晌不说话,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聂元宝。
正巧聂元宝抬起眼眸,与傅深锐利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聂元宝身形明显顿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声音平稳地说道:“唐同志,把你背篓给我吧,你朋友回来了,得快点回家跟你娘说一声,煮多点米饭。”
唐云云一拍脑袋,觉得有理,正要递出背篓,突然想起聂元宝力气不大的事,又有些犹豫:“你拿得动这么多吗?”
她背篓里的猪草被压得结结实实,聂元宝的背篓比她的还要大,同样压得满满当当。
聂元宝没说话,只是弯腰将唐云云的背篓稳稳抱在怀里,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问题。
唐云云望着聂元宝抱着背篓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自语道:“难怪我爹说聂知青身上像有两个人,现在这一看还真是有。”
苏月听了,好奇地笑着问道:“唐叔为什么这样说啊?一个人身上怎么会有两个人。”
唐云云看向苏月,解释道:“说起这个和你有点关系了,你寄回来的信,我看不懂啊,刚好聂知青吃不惯知青大院的饭,天天饿着肚子上工,他就找到我爹,希望和我们一起搭伙吃饭,他钱多一个月给十五块钱作为饭钱。”
“这话是在很多人面前说的,我爹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有一天吃了午饭,邮递员送来你的信,我看不懂,就叫聂知青帮忙看,他盯着信研究了好一会儿,最后也没弄明白,离开时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爹在一旁看着,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说聂知青身上有两个人。”
苏月思索片刻,分析道:“唐叔的意思可能是觉得,聂知青平时不爱说话,没想到看了我画给你的信,他嘴巴是可以这么多话的。”
唐云云觉得有道理,聂元宝在多人面前说话,不说,在多人面前干活,少干。
她一直以为聂元宝力气不大,是从来没见过他抱过什么重的东西,所以下意识以为他没有力气。
突然有些反常,不就是像她爹说的,身上有两个人嘛。
苏月有些惊讶地问:“所以我画的信不是你猜出来的?”
唐云云摆了摆手:“不是我,我哪有那么聪明啊,是聂知青琢磨出来的。”
苏月了然地点点头:“我就说嘛,收到信时心里还纳闷,你回的信我一眼就能看懂,原来是有聂知青的功劳。”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往村里走去,傅深则默默地跟在后面,将这些对话都听进了耳中。
他这才知道,苏月给唐云云写信是用画图的方式。
居然还有人能看懂这些图画的含义,甚至还能用同样的方式回信,实在令人惊奇。
赵秀兰远远瞧见苏月和傅深,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热情地迎了上去,还叫唐云云去队里喊唐建国回来。
接着,她又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间房间,让傅深今晚住下,还说自己和唐云云挤一挤就行。
苏月对赵秀兰态度的转变有些不知所措,等唐云云回来后,她连忙拉着对方进了房间,小声问道:“你娘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怎么对我的态度变化这么大,变得这么友好了?”
回来之前,她都计划好了,晚上和傅深去那座无人居住的房子,再进空间里凑合一夜,没想到赵秀兰会如此热情地给傅深安排住处。
唐云云轻轻叹了口气,“可不就是受了刺激嘛,你们离开第二天,我娘气不过我舅妈给我找的那门亲事,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回去吵架,等我和我爹赶到的时候,架都吵完了,我舅妈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得到了我外婆、舅舅他们的支持,他们觉得我一个女娃,嫁出去过得好不好无所谓,要是我不幸被打死了,把一个表弟过继给我爹娘就行,我娘知道后,能不气吗?回到家就一直念叨,说你小时候要是有人帮衬一把,也不至于被你二婶刘美丽欺负那么多年。”
苏月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们现在还和你外婆那边联系吗?”
唐云云果断摇头:“不联系了,不过听说我外婆那边还等着我娘服软呢。”
苏月笃定:“你娘不会服软的。”
唐云云有些诧异地看着苏月:“你比我外婆还了解我娘。”
她外婆只想着一个女娃没了就没了,随时可以替代一样,也不想她娘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换了别人能行吗?
一群自私自利的人,幸好她娘不像他们,不然她和她爹就完了。
苏月笑笑,她那里是了解赵秀兰,只不过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看,自己的女儿差点被这些贪婪的亲人害死,心不强硬起来怎么行。
说着说着,唐云云突然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地说起了八卦:“住在牛棚里那个叫霍学深的人走了。”
苏月闻言,眼睛瞪得老大,猛地抓住唐云云的肩膀,声音都有些发颤:“什么时候?是跳河死的吗?”
她不是跟他说了,再等等的吗?
唐云云被苏月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肩膀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苏月,你捏疼我了。”
苏月慌忙松开手,满脸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听到那个人死了,有点被吓到了。”
霍学深死了,傅深的身世可怎么办?又该从哪里查起?
唐云云揉着自己的肩膀,有些委屈地嘟起嘴:“你是不是听岔了,我没说他死了,是说他走了,离开水纹村了,还有,你的力气怎么变得这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