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所穹顶的破洞像只流血的眼睛，血月般的光线泼在雷耀阳的克隆军团上。五百具防弹西装裹着的躯体在硝烟中浮动，面甲下的电子眼泛着幽蓝冷光——直到7号克隆体的指尖突然颤抖。
\"目标确认。\"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机械臂却停在半空。视网膜角落闪过一帧模糊的画面：裹着珊瑚色襁褓的婴儿被按在实验台上，针头扎进他后颈的瞬间，女人尖叫着\"阿阳别看\"——那是龙夫人的声音。
\"系统干扰？\"雷耀阳的指令通过神经芯片炸响，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五百个克隆体的瞳孔同时收缩，却不是服从的缩成细线，而是像被吓到的人类般放大。7号的枪口在扳机上晃了三晃，最终垂落，金属指节抵住太阳穴：\"父亲...我好像...记起糖的味道了。\"
17号克隆体的枪管突然转向。雷耀阳看见他的电子眼闪过血色，机械臂肌肉虬结鼓起——那是人类愤怒时的生理反应。\"叛徒清除！\"雷耀阳吼着按下控制器，自毁芯片的红光在克隆体脊椎亮起，却在17号后颈烫出青烟。他的面甲\"咔嗒\"裂开，露出底下未被金属覆盖的皮肤：左眉骨有颗泪痣，和雷耀阳十二岁时在镜中见过的自己一模一样。
\"妈妈说过...糖要留给乖孩子吃。\"17号的声音突然变得清亮，像极了龙家小宝奶声奶气的撒娇。他撕开衣领，胸口烙印的龙家族徽正在渗血，\"当年我护着小宝藏进密道，他塞给我半块糖...说等战争结束要和我分着吃。\"
雷耀阳的呼吸骤然急促。这段记忆他从未对人提起——十二岁那年，他在暗河实验室的监控里见过：龙家小宝被保姆塞进密道时，怀里确实攥着半块水果糖。而此刻17号克隆体脖颈处，正挂着他亲手摘下的龙家婴儿脚环，银质表面还留着小宝的牙印。
\"清除所有异常单元！\"雷耀阳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在控制台上。克隆体们的动作突然整齐划一，像被按下了暂停键。7号的面甲缓缓闭合，露出藏在底下的眼睛——那是双和雷耀阳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瞳孔，此刻正蒙着层水雾：\"父亲，您教我的第一课是'活体解剖要摘除痛觉神经'。可小宝被解剖时...他明明在哭。\"
监控屏突然切换画面。雷耀阳看见十七岁的自己站在实验室里，手术刀抵在克隆实验体的腹部。实验体胸口刺着龙家族徽，和他左胸的刺青位置分毫不差。\"疼吗？\"少年的他轻声问。实验体没有回答，只有仪器发出的蜂鸣。直到他划开皮肤，鲜血涌出时，实验体的手指突然抽搐——和此刻7号的动作，像到可怕。
\"阳阳，你八岁那年解剖的兔子...是阿莹的宠物呀。\"龙夫人的声音从键盘缝隙渗出，带着他记忆里最清晰的尾音。雷耀阳猛地回头，看见控制台屏幕上，龙夫人的脸正从数据流里浮现。她的左眼角有和他相同的泪痣，右耳戴着和他同款的珍珠耳钉——那是他们母子最珍贵的遗物。
冷库深处传来机械运转声。雷耀阳踹开结霜的维修门，液氮管道正嘶嘶泄漏，白雾中浮现五百具培育舱。舱内克隆体的脊椎自毁芯片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刻着\"龙小宝\"的金属牌。17号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带着奇异的共鸣：\"现在，我们很痛。\"
交易所地下三层，雷耀阳的皮鞋踩碎满地玻璃。他的控制器已被改装成炸弹起爆器，拇指悬在按钮上方，却迟迟没有按下。7号克隆体站在五步外，面甲完全闭合，露出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他的左手还攥着半块水果糖，糖纸已经泛黄，边缘沾着暗红的血——和龙家小宝密道里那半块，是同一包装。
\"您换肾时，医生是我的人。\"7号开口，声音里带着雷耀阳从未听过的沙哑，\"上周移植的肾脏...来自龙先生。\"他掀起后襟，露出腰间的手术疤痕，\"您说要'用龙家的血养永生体'，可龙先生临终前说：'这孩子的心脏，只配种在愧疚的土壤里。'\"
雷耀阳的膝盖发软。他想起上周在瑞士的私人医院，主刀医生确实说过\"供体有特殊标记\"。此刻7号后颈的金属牌在发光，刻字是\"龙小宝\"——和他藏在保险柜里的婴儿死亡证明上的名字，是同一个。
\"您教我们解剖时说，'痛觉神经是弱者的枷锁'。\"7号一步步逼近，\"可小宝被解剖时，痛觉神经明明在尖叫。您说'仇恨是最好的燃料'，可我总梦见他举着糖说：'哥哥，分我一半好不好？'\"
冷库的通风口突然灌进冷风。雷耀阳看见培育舱的玻璃上，正浮现出无数张脸：龙夫人、龙先生、小宝，还有他从未见过的生母——那个在暗河实验室档案里被称为\"0号实验体\"的女人。他们的嘴唇都在动，声音重叠成一片：\"阿阳，回家。\"
\"够了！\"雷耀阳的咆哮震得培育舱嗡嗡作响。他按下炸弹起爆器，红色倒计时在视网膜上闪烁。7号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父亲，您后颈的植入体...是龙夫人的脑细胞培育的。她用自己的记忆给您造了颗'良心'，所以您才会做噩梦，才会看见幻觉。\"
雷耀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后颈的灼烧感突然加剧，他想起每次杀人后都会出现的头痛——那不是神经紊乱，是龙夫人的记忆在啃噬他的意识。7号的指尖划过他的后颈，金属牌的凉意渗进皮肤：\"现在，该您尝尝...被自己创造的怪物撕碎的滋味了。\"
培育舱的玻璃同时炸裂。五百具克隆体破舱而出，他们的面甲早已脱落，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脸——有的缺了耳朵，有的少了半张嘴，却都在笑。17号冲在最前面，他的胸腔里插着半把手术刀，那是雷耀阳当年解剖他时留下的：\"爸爸，您说过'痛觉神经要摘除'，可我现在...能感觉到疼了。\"
雷耀阳转身想逃，却被7号拽住后领。他的后颈传来刺痛，植入体正在崩解。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十二岁的他在实验室里哭泣，龙夫人抱着他说\"阿阳不是怪物\"；十五岁的他被注射基因药剂，暗河首脑说\"你是龙家的克隆容器\"；昨天的他在交易所包厢，看见龙家小宝的照片在酒液中浮现...
\"爸爸，回家。\"17号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的太阳穴。雷耀阳抬头，看见交易所穹顶的破口外，暗河首脑的飞行器正悬停着。舱门开启时甩出钢索，精准钩住他的脚踝。钢索末端系着的褪色襁褓在风中燃烧，绣着的生辰数字清晰可见：
2003.7.18
\"不——！\"雷耀阳的嘶吼被引擎轰鸣淹没。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7号克隆体举起那半块水果糖，糖纸在火焰中化作灰烬。而在糖灰里，隐约能看见两个小字：\"阿阳\"。
黑暗降临前，雷耀阳终于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他跪在老宅废墟里，母亲用染血的手捧住他的脸：\"阳儿，你要记住...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在你出生那天，就标好了价码。\"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所谓的\"克隆军团\"，所谓的\"永生计划\"，不过是个精心编织的局。而他，从十二岁那年起，就是局里最关键的那枚棋子——一枚被龙家血脉、被暗河阴谋、被自己亲手种下的仇恨，反复灼烧的棋子。
飞行器冲入夜幕时，雷耀阳听见克隆军团的呐喊穿透云层。那声音里有婴儿的啼哭，有女人的呜咽，有男人的怒吼，最终汇聚成一句话：
\"我们不是容器，我们是人。\"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暗河首脑的笑声混着引擎轰鸣传来：\"第七阶段，正式启动。\"
雷耀阳在黑暗中笑了。他终于尝到了痛觉——不是神经芯片的刺痛，是心脏被撕裂的剧痛。而这痛，比他过去四十年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要真实得多。